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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34)


但见她一双眸子璀璨夺人,望定他徐徐笑道,“南国有梧桐,北方有佳木,不知王爷所谓的佳木何在?”
“公主以为呢?”晋王不动声色反问昀凰。
“昀凰原以为是太子,又曾想是瑞王……”她浅浅一笑,“转念再想,螳螂身后尚有黄雀,谁是佳木也未可知。”
话已至此,谁同谁的机心都明明白白摆在了案上。晋王眼里有刹那阴霾密布,旋即敛入那深褐瞳仁里去。他深深看她良久,忽而一笑,“好极了,开宗明义,皆大欢喜。”
仿如灼灼如金辉穿透云层,这一笑的光芒再无遮掩。昀凰有些目眩,似被他眼里锋芒穿透,不觉屏住了气息。晋王亦敛去笑容,显出淡淡倨傲,“公主想要什么?”
他只知道,她所要的并非佳木。
昀凰望定他,轻轻说道,“凤凰涅槃,浴火而生。”
传说中凤凰历五百年一次涅槃,大限至时,集梧桐枝以自焚,投身烈烈火焰,历经焚身之苦而获重生。丰其羽,清其音,髓其神,是为涅槃。
和亲之议遭拒,原在晋王意料之中。随后长公主以赏莲之名挽留,又亲至行苑相见,也并不令他意外。南秦皇室再无更好选择,改变心意只是迟早,却未料到她改变得如此之快。
女子心性向来浅,杏子林间一番话,他的心意已表露分明。她是心有七窍的女子,闻弦歌,应知雅意——往后谁主东宫并不重要,她终究会是皇太子妃,母仪天下指日可待。
碧莹莹的青竹杯,将她掌心也映上一抹翠痕。但见她纤长手指轻轻转动酒杯,脸上笑意清浅,“两国尚需为盟,王爷虽是英姿天纵,也需一个好的盟友。”
晋王低头浅啜,并不答话,似全神凝注于佳酿,眉宇间一丝凝重却被她看在眼里。昀凰耐心极好,静静等了良久,终于见晋王搁了杯子,目光如刀锋掠至,“你想如何助我?”
“既已做了渔人,不若让鹬蚌之争来得更烈一些。”昀凰侧了脸,浅浅笑着,似在说一出赏心悦目的戏文,“迎亲途中,太子若是遭遇不测,而这弑兄恶行又恰是瑞王所为,晋王会不会大义灭亲,翦除骆氏外戚,为太子殿下雪恨?”
晋王神色泰然,眯了眼笑,“这么说,公主是打算以太子妃之身,助我大义灭亲?”
昀凰微笑,“假若太子妃同遭不测,宁国长公主就此魂断北齐,王爷以为如何?”
这轻轻细细的一句,话音落,笑未歇,晋王已骤然动容。
长公主若随太子魂断北齐,南秦势必不肯甘休。届时两国交恶,最坏的后果莫过于兵戎相见。
朝中鹬蚌相争,边塞干戈再起,当是时,谁将临危受命,执掌江山于风雨之际?
反之于南秦,一场“假干戈”,恰是破除外戚兵权的“真契机”。长公主死于北齐逆臣之手,骆后与瑞王不除,少桓便有了出兵讨伐的理由。战事一起,北疆十万大军首尾不得衔顾,裴家军适时征调来援,便将陈国公腹背钳制于北疆。
里应外合的老套路,骆后也曾想到,也曾允诺以北齐兵马牵制北疆驻军。原不是什么绝妙智计,世间也并无几个诸葛,诸般诡诈都被三十六计道尽。同一番计量,只看各自运用,谁迅捷、谁狠辣、谁不畏死——冷厉如骆后也不敢贸然兴起兵事,只待伺机而动,图谋全胜。
她却不同,她原是输无可输。假若少桓不曾病倒,或许还存着一丝托庇之幸,只求无欲无争捱过这一世。可是她的梧桐枯了,摇了……假若最后的荫蔽也失去,与其惶惶然改投别枝,勿若生于梧桐,死于梧桐。
抛却生前身后顾忌,骆后下不得的狠心,华昀凰却下得。
她的涅槃,是要将羽毛躯壳统统烧尽,连同过往一起抛却。以宁国长公主的死,换来华昀凰的生,甚而连这名字也不要,只剩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重回心念所系的那一株梧桐。
良禽善择佳木而栖,凤凰却不会另立枝头,他到底是看低了她。
“这便是你要的?”晋王的目光似冷似热,变幻复杂。
“是。”昀凰一笑,“太子妃死后,世间便没有华昀凰此人,只愿王爷信守诺言,放一个小小侍女离去。”她这一笑的风华,再难言喻,莫名令他心头刺痛,不知是何滋味。
她宁肯从此更改名姓身份,湮没深宫,也不愿跟随于他。晋王深深看她良久,“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陛下的授意?”昀凰气息微窒,静了一刻,淡淡道,“晋王多虑了,谁的主意并无差别,待到菡池宴上,鄙国自当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