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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9)


何皇后端雅脸庞浮起红晕,被父亲口中“污秽”二字弄得十分难堪。
女儿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陈国公叹息一声,摇头道,“苏家早已散了,区区一个长公主,加个疯癫的太妃也起不了浪。倒是裴家,如今颇受皇上看重,若再叫那裴氏先得了皇嗣,那才是大大不妙。”
送走了陈国公,何皇后默然伫立殿前,怔忡了许久。
潜月被宫人带上来,鬓发散乱,脸颊红肿紫胀,唇角绽出血丝。何皇后垂目看她,叹息一声,“这回的教训可记住了?”潜月眼里含泪,伏地叩头不止。何皇后笑一笑,平心静气地坐回椅中,“罢了,莲华色女的典故,你倒从头讲给我听听。”
月华如水,明纱宫灯高挑,照见承淑宫里丽影翩跹。
花开宴前,十余位宫妆丽人随皇后信步庭中,人赏花,花映人,红妆犹共花争春。
芍药又有将离、近客、殿春之别称,居花中富贵之次,人云牡丹为花王,芍药则为花相。世间芍药多开于四月,承淑宫的芍药却非凡种,定要蒲月之末始吐艳。
陛下登基未久,后宫尚未充实,皇后以下仅有四妃六嫔二昭仪一婕妤。何皇后素来温柔敦厚,同各宫妃嫔相与融融,今日这赏花宴虽是设在承淑宫,众人却是因着皇后的颜面而来。
裴昭仪含笑随在何皇后身侧半步之遥,妆髻精心梳成,言笑间神采飞扬,本就生得极美的容貌,在众人中愈发显得出挑。其余妃嫔有位份高过她的,见她如此张扬,本有些不悦。何皇后却毫无介怀之意,依然敦柔相待,倒令旁人不便多言。
宴已过半,却听得宁国长公主到。众人大感意外,裴昭仪也全未料到长公主会来,一愕之下顿感颜面生光。唯有何皇后不动声色地一笑,欣然率众迎了出去。
素衣宫娥挑两盏宫灯在前,远远照着那绯红身影,广袖飘举若行云中,衣袂迭迭若曳月华。
长公主与何皇后见礼,众妃嫔复又同她见礼。几名新近册封的妃嫔初见长公主,一时怔住,只觉那艳色迫人欲窒。也有一两位出身世家的妃子,从前仿佛见过她,那时她尚是废帝宫中不得宠的帝姬,偶尔在庆典宫筵上惊鸿一现,隐约也是个丽人。时隔数月,历经一番变乱,天家易主,宫阙易色……再见这位帝姬,却已是万千荣宠在一身的长公主,容貌言止都判若两人。
长公主与皇后相携归座,殿前丝竹乐舞又起。隔了明烛光影,裴昭仪禁不住一次次看过去,那深的绯,浅的红,挑锦缠枝的暗金,一身的雍容与妖冶,灼灼晃着人眼。皇后向长公主一一引见诸位妃嫔,到裴昭仪时,长公主侧首看过来,笑意飘忽,目光幽深。皇后笑言裴昭仪雅擅音律,弹得天音似的琵琶,尝闻皇上称赞。裴昭仪也不谦辞,落落大方命宫人取了琴来,正欲奏时,宫门外长长一声宣驾,竟是皇上来了。
众人满满跪了一地,何皇后迎上前去,见皇上已至殿外。
“梓童好雅兴。”皇上施然负手,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何皇后脸上竟红了,深深垂首不敢与他相视。眼见那九龙佩玉下一绺墨色丝绦犹自颤曳,仿佛行走得甚急。皇后原是请过圣驾,皇上却说无暇,此时偏又来了。何皇后含笑与皇上对答,仪态温逊,似不经意退开半步,将长公主让到跟前。
“昀凰也在这里。”皇上像是这才瞧见,徐徐笑道,“你素来不喜花糙,莫非独爱这月下芍药?”长公主侧眸一笑,“美人赏花,我赏美人。”皇上闻言莞尔,笑容愈见温柔,“这承淑宫的芍药确是不及主人之美。”裴昭仪霎时霞飞双颐,满心说不出的矜喜。
筵前重开乐舞,座中气氛比之前庄重了些,却更见暗潮涌起。众妃嫔妙语巧笑,各显妍态,逞尽风华以引皇上注目。当着皇后之面,皇上却让昭仪坐在御座之侧侍酒,二人不时相顾笑语。众妃嫔暗自咬碎了银牙,无可奈何之下,转为皇后忿忿不平。
何皇后却对眼前情状毫不在意,只顾与长公主叙话。也不知皇后说了什么,长公主将手中纨扇轻摇,不时掩扇而笑。裴昭仪看出皇后对长公主曲意笼络,心下冷冷一哂。
宴将尽时,裴昭仪命宫人采来十余枝硕美芍药,请皇上分赐诸人。皇上欣然应允,正待挑选花色,裴昭仪却指着一枝紫金芍药,嫣然笑道,“这支名唤紫绶金章,最是珍罕,满园也只开得一朵。”
座中闻言俱都一静,六宫之内自是皇后为尊,最美的芍药当赐皇后无疑。然而诸人的目光,却忍不住扫向长公主,复又投向皇后,只见一个意态闲散,一个端庄沉静;一个圣眷殊厚,一个统御六宫,也不知哪一个更堪得花中之花。皇上将那深紫芍药把玩在指间,闲闲一嗅,“皇后凤冠有金丝紫珞,与此花相映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