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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96)


骆后一步步近前,面容在昏灯血光映照下,焕发异样神采,咄咄有昔日美艳。她与他四目相对,唇角微扬,不似笑意倒似凄厉,“陛下这是怎么了,病成这样真叫臣妾担心。虽说您一再想要置臣妾于死地,可臣妾还盼着与陛下白首偕老,陛下怎么忍心辜负臣妾?”
她笑,俯身靠近他,近得可以闻到他衰迈躯体上散发的濒死味道,“你怎能忍心至此?”
沉浊叹息在皇上喉间滚动,语不成声,他只是瞪了眼睛看她。
“不好受么?”骆后蹙眉,瘦削指尖抚上他的脸,“这帮奴才真是没用,臣妾再三叮嘱过,用药务必仔细,莫让陛下受多了苦楚。那药量每日添加,本是补养的好方子,除非是酒后不慎服食过量……陛下,你怎么就这样不慎呢?”
她抚上他的脸,指尖几乎掐入皮ròu,“多少年了,臣妾忍着盼着,还留着一线指望,你却总是不慎!不慎冤死元氏、不慎错怪臣妾、不慎害死尚钧、不慎将人逼到绝境!”
尖利指甲越掐越深,皇上脸色渐渐紫胀,喉咙里呼刺刺只剩气喘。
“你放手!”太子妃蓦然抢上前,将骆后重重推开。皇上歪倒在枕上,身子连连抽搐,似只有气出没有气进。赵弗挣扎起来,与太子妃一同扶了皇上,恨恨道,“妖后,就算你夺下行宫,也挡不住京畿十万羽林卫。待太子殿下平定叛乱,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算什么太子,我的皇儿才是天命所归!”骆后幽幽笑,“除了扮痴作傻,那废物还做得来什么?你以为十万羽林卫当真肯听那废物调遣,当我骆家兵权想撤就撤?”皇上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呼气,胸腔里发出空洞可怕的声音。赵弗惶急地将他扶住,连声唤着皇上,昀凰也手忙脚乱为他拭汗。
“陛下很焦急么?”骆后袖手在侧,冷眼看着那垂危之人,“臣妾已昭告天下,太子与诚王趁巡幸之机谋逆,欲矫诏弑君。晋王被迫起兵,护卫圣驾。至此陛下大可放心,万事都有臣妾做主。纵然陛下驾崩,臣妾亦当以太后之尊,诛灭逆臣,辅佐新帝继位。”
“母后,够了。”
云湖公主颤抖语声自身后传来。
骆后回头看她,见火光映照刀戟,那寒光笼在云湖身上,照得她花容惨淡。
还是韶年少女,那御榻上躺着的人终究是她生父。
望着云湖惨然失色的脸,骆后顿生怜惜不忍,心中杀意也淡去几分。
云湖一步步迈进来,身姿僵硬,目光涣散,不敢朝榻上那人稍看一眼。
她朝骆后屈膝直跪下去,“启禀母后,子时宫城已破,诚王率残兵逃往行营方向,五哥率军追击,太子孤军退守禁中。”
她语声颤抖,字字句句却说得无比清晰。
骆后僵直的后背缓缓舒展,回身望向御榻,笑若牡丹含露,“陛下,您听见了么?”
※※※
诚王败退,太子困守死隅,宫中大势已定。
銮驾于卯时自永乐行宫起驾,天未明便长驱踏上返京之途。
事出非常,皇上又在病中,一时顾不得皇家仪仗铺陈,骆后下令轻车简行,沿路重骑护卫。皇上御驾在前,皇后携云湖公主同乘鸾车,晋王妃也随了太子妃的车驾。
金涂银闹装牡丹铰具,配紫罗绣青鸾方鞯,四帷四望车,太子妃的仪从比之亲王妃自有不同。这是她一度梦寐以求的,如今看来只是可笑。骆臻斜斜倚了锦靠,虽疾行颠簸也浑然不觉,此刻四肢百骸都是畅快。过了今日,王爷登基继位,她便由晋王妃一跃而为六宫之主,贵为天下母仪的皇后。
而眼前的皇太子妃缄默独坐一侧,一日之前还是御前红人,此刻只怕即将成为新寡。
骆臻微睐双眸,冷冷审视昀凰面容,想起昨夜殿前,想起她与王爷相望相依,心头便似一阵阵蚕噬的麻痒——女子美而近妖,这般容华风姿,活脱脱就是妲己之媚、妹喜之妖!似乎觉察到她目光的不善,默然阖目而坐的太子妃陡的睁开了眼,黑眸幽沉,令骆臻不觉窒住。
她却朝她微微一笑,容色更见妖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忧。”骆臻亦回以微笑,声色却傲慢,再不必装作恭谦。
“我应担忧什么?”太子妃泰然反问。
“太子兵败,东宫将有没顶之灾,太子妃却似事不关己?”骆臻毫不客气相讥,想在她脸上寻到一丝仓皇的满意。昀凰亦深深看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悯意也被她目光浇灭,“多谢晋王妃提点,福兮祸兮,自有天命,徒劳也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