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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97)


她轻描淡写态度令骆臻觉得分外可恼,“你不过是仗着南朝公主的身份,恃着殷川八百里封邑,你的用处也不过如此。母后虽不杀你,往后留困冷宫,一世寂寥,就不想想别的生路么?”晋王妃眼中锋芒夺人,昀凰却笑了,“你有别的生路给我?”
骆臻抿一抿唇角,压低了语声,“我可以放你走!”
果真是女子的敏锐,还是防患于未然?众人都被蒙蔽,唯独这女子察觉了她的威胁……昀凰不掩诧异地看了骆臻,在她眼里寻到嫉恨与慌张。
当一个人嫉妒你,她在你跟前便已矮了下去。
昀凰叹了口气,“这里很好,我不想走。”
入暮时分,御驾抵京。
宫城战局方歇,降的降,死的死,遍地血污狼藉。
这是一场胜负悬殊之战,诚王临阵退缩,率三万御林军不战而逃。他这里明哲保身、避而不战,却苦了孤军死守的太子。仅凭微末兵力,难挡骆氏五万精锐——那都是暗中效忠骆氏的军中少壮,早早设伏京畿,有备而来。十万羽林卫随之分裂四散,自起争斗。太子德薄寡信,在军中毫无威望,忠于皇室的将士又被诚王笼络去不少,余下两万兵马随太子困守宫中,陷入重围。
至未时初,武德门率先被攻入。
未时三刻,镇远门失陷。
南北两路兵马一举冲杀入宫,凡遇阻逆,一律格杀。
太子率残兵步步败退至文渊殿前,终被截断去路,仓皇间登上宫中至高的落星台,燃起告急烽火向外郡求援。终究远水难救近火,天下勤王的兵马cha翅也飞不过重关。
叛军逼至落星台下,也不强攻,索性架起火堆,浇上鲸脂。大火倏忽升腾起来,与烽烟连成一片,将个仙阙般的楼台烧成熔炉……就在此时,御辇抵达宫门,遍地血污还未清洗,到处是血屠惨相。
镇守宫门的亲信统领挡下御驾,以安危见,叩请皇上皇后回避兵乱。骆后到了銮驾之前,轻藐而笑,“无妨,皇上要亲眼看着众卿平叛,看着逆臣伏诛。”那统领一凛,见骆后回身掀起车帘,欠身朝里笑道,“陛下,您说是么?”
里头半晌无声,似是默许。
御驾长驱直入,冒着冲天火光、震天杀声,直抵落星台下。
当此时,烈焰已围绝四方,残局将尽。高台玉阶伏尸无数,血流纵横,浓烟滚滚四起。死战不降的东宫死士已不过百余人,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从高台坠落火中。
皇上御辇便在此刻驾临,天子仪从煊赫而来,令那高台上的人远远便可望见。
围困落星台的禁军停了攻势,从中让出一条大道,肃然阵列两旁。
昀凰被押了下来,随骆后到了御辇跟前。
大火映红天幕,即便隔了这么远,也听得清晰的焚梁断木之声,毕剥不绝于耳。炙热火光灼得人肤发欲燃。眼前惨乱景象于她并不陌生,与当日宫倾如出一辙。所不同的,只是当日身在局中,而今袖手旁观罢了。
骆后亲手为御辇挑起车帘,令斜倚车中的皇上能看得清楚。
即便隔了烽火烟尘,杀戮肆烈,也隔不断一朝君臣,两世血亲。
父子相见于修罗血河,胜的是谁,败又是谁;生的是谁,亡又是谁。
昀凰却恍惚想起了那一日,高悬城门的君王头颅,被少桓所弑的人,她的父皇……果真唤过他父皇么,如今竟不记得。当他头颅被斩下的一刻,可曾看到随他亲征的皇子们,一个个尸首异处,那一刻,他哀恸过么?
只听见御辇内传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呜咽的,号啕的,竟是哭声。
是皇上的哭声么,昀凰恍惚抬头,蓦然明白他悲号的缘由——
在那火光映红的高台上,有个袖袂飘飞的身影,华衣浴血,凌虚而立。
他长发缭乱披散,随衣袂翻飞烈烈火光中,到这般境地,仍美如天人。
分明瞧不清楚,她却觉得他在笑,必定在笑。
共枕同席,那比女子更美的面容早与怨恨一起镂刻入骨。她记得他的眉目言止,记得他是怎样怨、怎样恨,记得他怎样施予凌虐与羞rǔ……到此刻,却只记得他的笑。
姣好冶丽,风流尤甚女子。
高台上下火光炽盛,散发仗剑的皇太子面南而立,迎着皇上御辇,徐徐张开了双臂,从高达数丈的台顶一跃而下,若飞鸟、如坠星、似流陨,转瞬被腾腾大火吞没。


第三十一章 一夕翻覆在天家
宫变在天明之前平息。
皇上所居的承天殿是唯一没遭遇杀伐之地,然而夜风袭来,仍捎着淡淡血腥气。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冷寂空旷的殿上也不见人影,只得昏灯映照孤帐。外面是重兵看守,里头只得赵弗与昀凰守在御榻之前。一阵急风扑入内殿,吹得垂帘哗哗作响。赵弗蹒跚着去关上殿门,他年事已高,经那一摔伤得不轻。昀凰欲起身唤住他,衣袖却被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