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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163)+番外



可当建文帝问及江边防守时,言官们瞬间哑火。

武将没了,谁还能为皇帝打仗?

平日里指点江山,打压武将,动不动就要参上一本的文官们,燕王打到门口才发现,没有武将,他们随时可能被燕王揪起领子咔嚓了事。

募兵归来的黄子澄当庭大哭:“大势去矣!吾辈万死不足以赎误国之罪!”

建文帝比黄子澄更想哭,文臣不堪用,武将纷纷跳槽,如今还有谁能拉他一把?

盛庸?

徐辉祖?

耿炳文?

朱允炆很迷茫,他终于明白“孤家寡人”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魏国公府内,徐辉祖放下笔,看着坐在面前的徐增寿,神情复杂。

“兄长还没看清天子的为人?”徐增寿冷笑,一条结痂的疤痕横贯左颊,“若非小弟事先得了消息,此时早成刀下亡混。天子为何突然召兄长回京,府外的那些天子亲军又是怎么回事,兄长还不清楚?”

徐辉祖苦笑。

月前抵京,方知天子欲捉拿徐增寿,结果自己这个四弟胆大包天,和天子亲军动起了刀子,连杀数人,一路逃入魏国公府,捧出高皇帝的丹书铁券,面向皇宫方向而跪,大声道:“天子不恤臣下,听信奸佞之言,任小人摆布,妄杀忠良!”

徐增寿这一闹,京中勋贵累积的不满也找到了宣泄口。

有铁券的,举着铁券同徐增寿一起跪,没铁券的也要跟着凑一把热闹。加上杨铎等人的活动,京中很快谣言四起。

有人说天子被竖儒迷惑,要大杀武将。

还有人说天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似仁厚,实则要效仿洪武帝对功臣下手。

建文帝气得吐血,却拿徐增寿等人没有办法。

洪武帝可以出尔反尔,发铁券收铁券跟玩一样,想砍谁的脑袋不耽误。

建文帝却不敢。

复兴周礼本就为太祖派诟病,再明目张胆的砍了顶着铁券的徐增寿?明摆着扯出小辫子给燕王抓。

建文帝对徐增寿实在没办法,只能借口护卫京师的名义把徐辉祖调回来。京中勋贵闹得厉害,放徐辉祖在外带兵,他实在不放心。

不能说朱允炆大错特错,但他的所作所为的确给燕王帮了大忙。

归根结底,只有八个能够形容,上天不佑,造化弄人。

“兄长……”

徐增寿还要再说,徐辉祖皱眉打断了他,“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再听。擅动铁券是对先祖不敬重。自明日起,你随我一同进祠堂,外边的事不许再插手。”

进祠堂?

徐增寿心思急转,马上明白了徐辉祖的用意。

不投燕王,却也不打算继续为皇帝卖命。

该说迂腐还是聪明?不过,能让兄长如此表态已是不易,徐增寿见好就收,起身退出了书房。

房门外,见到一身护卫打扮的杨铎,徐增寿笑得真心,“若非杨同知提点,我怕已人头落地。这个人情,徐某记住了。”

杨铎抱拳,道:“都督,此并非卑职之功,卑职也是得人提点。”

“哦?”徐增寿好奇问道,“是哪位高人?”

“此人都督知道,正是道衍大师的弟子,燕山后卫同知孟清和。”

“是他?”徐增寿道,“如此,他日殿下进南京,我定要当面一谢。”

五月甲寅,燕王领二子及麾下将领祭长江,誓师攻入南京。

时日,江上舟船相接,战鼓大震,号角齐鸣。岸边旌旗蔽空,刀枪嗡鸣。

建文帝再向群臣问策,只有方孝孺出言,以割地求和拖延时间,再派人外出募兵,诏令天下勤王,解京师之围。

“可召集勇士乘夜烧毁燕逆战船,无船,燕逆岂可飞渡?”

此言一出,文臣纷纷附和,武将却是皱眉。

烧船?以为燕军都是聋子瞎子?

有武将提出异议,立刻被文臣们的声音压了下去。

最终,武将们闭口不言,建文帝采纳了方孝孺的意见。

为保计策顺利实施,建文帝特意下了罪己诏,还将齐王从关押处放了出来。

同燕王联络感情,充当说客的重任,则落在了庆成郡主身上。

庆成郡主也不怎么乐意,给皇帝当说客,和燕王讲道理,难度未免太大。何况,她并不认为皇帝是真心想割地求和。万一事情不妥,燕王翻脸是一定的,自己该如何脱身?

无奈皇命已下,再不乐意,也得打出郡主仪仗,乘船前往燕军大营。

看着北岸的军营,庆成郡主连声叹气,叔叔和侄子打仗,关她什么事?这倒霉催的!

第九十九章 兵临城下二

庆成郡主是蒙城王的女儿,朱元璋的侄女,朱棣的堂姐。

洪武年间曾受封公主。

时礼部官员上言,皇侄女封公主不和规矩,应改封郡主。

洪武帝冷哼,这是朕的家事!又不是朝廷授官,朕乐意怎么封就怎么封,管得着吗你?

礼部官员还想摆事实讲道理,尽量争取一下,却被同僚硬拉了回去。脑袋被驴踢了?万一不小心激怒了皇帝,吃不了兜着走。

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礼部右侍郎猛然打了个哆嗦。

明朝立国,奉行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发展到明中期以后,皇帝与内阁时常处于对立姿态。朝廷官员以斥责皇帝,各种直言,顺便挨几记廷杖为最高荣耀。

能被打廷杖,证明是好官,清官,诤臣,光荣啊!

很多文官,尤其是言官,有事没事就要刺皇帝几句。皇帝笑呵呵的挨骂,承认错误,是听得进谏言,有明君之相。皇帝发火,就是昏君暴君的表现,必须接着骂,用力的骂!

大明朝的皇帝,尤其是仁宗以后,几乎没有不被指着鼻子过的。无数文官踩着皇帝的脸皮,扇着皇帝的巴掌,头顶“诤臣”光环,青史留名。

洪武帝和永乐帝是唯二的例外,敢当面骂这两位?脖子挨一刀是基本,情况严重的必定要拉上家人一起挨刀。

可惜猛人的子孙未必都是猛人。

朱棣之后的皇帝,唯有嘉靖能同文官抗争一下,其他的,包括明仁宗和深受朱棣喜爱的明宣宗都不行。

朱元璋和朱棣都是马上皇帝,同样深谙一个道理,和文人吵架是没法吵赢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刀来讲理了。

脖子和砍刀,孰硬?

明显是后者。

洪武年间,庆成郡主被朱元璋的光环笼罩,礼部官员想找她麻烦也不可能。

洪武帝大行,建文帝登基,读书人一抖起来,关于庆成郡主的封号问题就被摆上了台面,重新提起。

建文帝是个仁厚的皇帝,善于采纳臣子的意见。

礼部官员奏疏一上,皇帝立刻表示,公主封号的确不合适,应当改为郡主。

洪武帝亲封的公主,还是建文帝的长辈,没犯任何错误,却被刚登基的皇帝降为郡主。连带着府邸,仪仗,禄米全都降了等级。

这算怎么回事?

严重点说,不孝两个字都能甩到建文帝的脸上。

庆成郡主是四十多近五十的人了,被建文帝如此对待,气得手直哆嗦。这不单是地位和财产问题,更是面子问题!

因为腐儒的几句话,太祖高皇帝赏的封号说改就改,说撤就撤?

分得清亲疏远近吗?

气归气,庆成郡主很快发现,比起洪武年间就藩的堂弟们,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不过,郡主也发现,皇帝狠心有了,却太急,也过于天真,以为靠着一群只会清谈的书生就能把藩王全都拿下? 读书读傻了吧?

周王代王被流放,湘王一家自杀之后,庆成郡主就感到事情要坏。

果然,建文帝捏完几个软柿子,打算朝硬茬动手时,踢到钢板了。

朱棣是谁?让北元闻风丧胆的猛人。

坐以待毙?乖乖交出领地财产?简直白日做梦!

于是,建文元年,燕王扯着老爹遗诏的大旗公开造反了。

庆成郡主料到朱棣会反,却没想到他能在建文四年打到京城。

天子再糊涂也是富有天下。朱棣一介藩王能把朝廷逼到这个份上,该说做皇帝的侄子太蠢还是做叔叔的藩王太厉害?

朱棣朱允炆掐架原本不关庆成郡主的事,不料皇帝为使计拖延燕王争取时间,找说客竟找到了她的头上。

庆成郡主不乐意,皇帝不想担上逼迫堂姑的罪名,干脆请邓太后出面,采用泪水攻势,搬出已逝的孝康皇帝,庆成郡主不答应也得答应。

若是不过江,太后的眼泪能把她淹死,朝中的竖儒更会给她扣上一顶冷酷无情的帽子。

到底谁冷酷谁无情?是谁上疏让皇帝摘掉她公主的封号?庆成郡主咬牙,难怪高皇帝看读书人不顺眼,一个个的不办人事,全都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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