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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164)+番外



庆成郡主乘坐的船行到江中,已能看到对岸的人影。

燕王提前得知消息,列出仪仗,早已等在岸边。

船只停靠,庆成郡主登岸,朱棣上前一步,先行礼道:“堂姐安好?高皇帝大行四年,孤也已四年未见堂姐了。”

这手感情牌打得正是时候,见燕王神情不似作伪,思及这几年的不顺,庆成郡主也是眼圈发红。

姐弟俩执手相看,泪洒风中,这就是亲情啊!

燕王身后的队伍中,孟十二郎默默转头,坚决不承认自己被庆成郡主的身高打击到了。这身材,这长相,真该让后世诋毁朱元璋是张马脸的人看看,老朱家的基因绝对是超一流水准。

简短寒暄之后,燕王迎庆成郡主入营。摆出的仪仗,给出的待遇,全都是公主级别。庆成郡主十分感动,身为建文帝的说客,心却早已偏向了燕王一边。

“瑄儿,高煦,高燧,来见过堂姑。”燕王将庆成郡主扶坐到上首,道,“堂姐可记得定远侯?”

“可是高皇帝义子沈良?”

“正是。瑄儿乃定远侯独子,一直跟在孤的身边,已被孤收为义子。回想当年,着实是……唉!”

朱棣叹气,庆成郡主也是心头发沉,受了沈瑄和朱高煦兄弟的礼,以长辈的身份温言几句,重又转向朱棣。

不管偏向谁,该说的话总是要说。

“天子已下罪己诏,愿同殿下割地,划南北而治,只请殿下退兵。”

燕王沉默良久,叹息一声:“自天子登基,奸臣当道。孤起兵是奉高皇帝遗诏靖难清君侧,何为割地!”

庆成郡主沉默了。

燕王起兵真正目的为何,天下人都清楚,可他硬要拿靖难说事,也没法反驳。

论演技,燕王炉火纯青。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是驾轻就熟。

南京城里的天子……那属于脑袋上有坑的,整日同竖儒为伍,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真糊涂。

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燕王又道:“堂姐可知周、齐二王今何在?”

庆成郡主道:“天子已召周王还京,但未复爵,齐王已释囚。”

听闻此言,燕王愣了几秒,突然一拍大腿,嚎啕大哭。

庆成郡主愕然,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哭了?

“殿下?”

“天子如此,亲亲之情何在?吾悲矣!”

皇帝不念亲情,必须大哭!

燕王越哭越起劲,庆成郡主急得出了汗。一个中年大汉在她眼前哭成这样,燕王脸皮厚不觉得尴尬,她别扭啊。

想让沈瑄和朱高煦兄弟劝一劝,却发现朱棣的两个亲儿子正跟着一起掉眼泪,一边哭一边喊“父王,王叔”。朱棣的干儿子双手握拳,眼露杀气,比燕王嚎啕更渗人。

庆成郡主苦劝无果,干脆不劝了,跟着一起哭。搅合叔侄俩的这点破事,她才该哭!

一时间,王帐中哭声震天,无比的惨烈。

帐外的士兵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怎么回事?

硬是加入巡营队伍的孟清和咂咂嘴,看起来,朱家人的演技和哭功都是非同一般。只是不晓得沈指挥有没有加入其中。

幻想一下某个场景,孟十二郎搓搓胳膊,不行,想象不能,太可怕了。

哭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

帐外的士兵松了口气,帐里的燕王和庆成郡主再一次话归正题。

燕王擦掉眼泪,沉痛表示,天子被奸臣迷惑,劝说没用,只能兵谏。

郡主忙道:喊打喊杀的多伤感情,有事可以商量。

燕王摇头,只有扫除奸臣,请天子恢复高皇帝典章,赦免诸王,返还封地,大家才能有事好商量。

郡主瞪眼,这还“好”商量?

“天子许臣所请,臣即还师北平,再无他望。”

“天子已许地求和,殿下是否过了些?”

“求和?”朱棣冷哼一声,取出北平送来的书信,递给庆成郡主,“堂姐自观。”

信是朱高炽所写,内容是朝廷征发辽东戍边之军南下。河北诸将闻听消息,纷纷出击,沿途阻截,总算将大部队拦了下来。燕王妃做主派北平守军戍卫辽东,又征调守御千户所的部分蒙古骑兵,才没让辽东出乱子。要防备的可不只是北元,还有野人女真等部。

“天子求和,盖因奸臣欲缓我师,候各地兵至耳!残元环伺却征发辽东边军,可曾想过后果?”

捏着信纸,庆成郡主脸色变得很难看。

紧接着,燕王取出侍中黄观、修撰王叔英、都御史练子宁在广德等地募兵的证据。方孝孺撰写的勤王诏书也被摆在了郡主面前。

燕王流了两滴眼泪,又添了一把火,“明知孤会察觉,仍派堂姐前来,可念堂姐安危?堂姐为天子奔走,天子却是如何待堂姐的?”

庆成郡主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昔日,吾能送三子进京,若天子真心求和,为何不遣吴王衡王前来?天子不肯令亲弟为使,诚意何在?”

一番话落,庆成郡主彻底沉默了,脸阴得能嫡出水来。

朱棣话锋一转,“天子虽不仁,吾却不能不义。吾念亲亲之情,期天子能驱逐奸臣,拜谒孝陵,复太祖高皇帝之法,不然……”

“不然如何?”

“堂姐当语天子,待吾兵进南京,相见有日矣。”

庆成郡主无言。

皇帝不答应要求,就要开打?

“刀枪无眼,也请堂姐告知诸弟妹,大军进南京时,当安守宅邸,方能无恙。”

也就是说,不要乱跑,也别想四下串联,否则别怪他不认亲情?

庆成郡主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朱允炆的那点手段算什么,朱棣才是真正的凶狠。

明白不可能劝服朱棣,郡主不再多言,也没心思在燕王大营逗留,当天便乘船返回了对岸。

朱棣态度很好,亲自相送。

庆成郡主心情复杂,几番欲言,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

“殿下之言必定带到。只愿殿下信守承诺,待到那日,留吾等一条性命。”

“吾自当一言九鼎。只是堂姐答应的事还请做到。”

若非场合不对,庆成郡主当真很想翻白眼。说再也没用,事到如今,只能期望朱棣良心发现,别让自己白信他一回。

船行到江中,想起藏在袖中的燕王手书,庆成郡主叫来心腹,“回城后找人给魏国公府送信,再去曹国公府……记着,人一定要可靠。”

“奴婢遵令。”

站在江边,看着郡主的船在江中走远,燕王手按腰间宝剑,高声道:“明日拔营,自瓜州渡过江!”

众将齐声道:“遵令!”

建文四年六月癸丑,燕军集高邮、江都、通州、泰州战船于瓜州,令都指挥华聚,内官白狗儿为前锋,陈兵铺子口,领舟师过江。

被亲兵护送回到南京的盛庸恰好在此处布防,率领宁波永清等地新募的士兵,同燕军展开大战。

燕军惯于陆战,骑兵所向披靡,却不善水战,会水的不多,一旦被南军掀进江中,扑腾几下就会沉底。

南军瞅准了这点,不和燕军近战,平举着仗长的长杆,一排排把燕军扫落水中。

被燕军抓着长杆一起拽下江?

没关系,咱会水,游上来还能继续战斗。

对于南军的战法,孟清和总觉得熟悉。

一拍脑袋,燕军破盛庸的乌龟阵用的就是这招。

他借用了铁铉的神牌,盛庸就借鉴他的长杆?

这算风水轮流转,出来混总是要还?

孟清和退后一步,躲开扫过来的长杆,脸色发白,对南军怒目而视,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他可是伤员!

高福等人护在孟清和四周,脸比孟清和还白,明显有晕船的征兆。

他们还算好的,船舷一侧的郑和已是吐得昏天暗地。但郑和到底是郑和,一边哇哇猛吐,一边不忘挥刀砍人。如此勇猛敬业,不愧是未来的三保太监!

沈瑄是极少数不受影响的燕军大将,下马登船,仍是步态沉稳,煞气凛然。

江面上,两军激战正酣,炮声隆隆,不时有战船相撞,开始近战。独有一艘战船例外,沈指挥持枪立在船头,眼睁睁看着一艘又一艘战船掉头跑开,就是不和他照面,脸色黑如锅底。

黑到最后,放下长枪,拉弓射箭,一箭一个。

不近战,照样能杀人!

如沈瑄一般的非人类到底是少数,包括朱能在内的燕军习惯了陆上冲锋,换到江上作战就差了一筹。脚下站不稳,又要防备南军不时探过来的长杆,当真是叫苦不迭。

南军在江上如鱼得水,燕军很快陷入了不利,若非新投的陈瑄率舟师拼死作战,怕是连燕王都要掉到江底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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