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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284)+番外



“此言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自今上登位,北疆诸地早已今非昔比。见兄台面善,在下方多说几句……”

说话的是个一脸书生气的中年人,因事坐罪被谪云南,后因精通算学再被举荐,此次是到顺天府大兴县任主簿一职。想起赴任前同僚亲朋脸上的欣羡,不免更加得意。

顺天府,龙兴之地!

朝廷早有迁都之意,南北两京,谁主谁次,聪明人都能猜到。

翻阅永乐三年至今的朝廷邸报,除了外邦使臣朝贡,应天基本没多少好事,不是这个被抓,就是那个被贬。前段时间,高皇帝的女婿,今上的妹夫,驸马都尉都被人推桥下淹死了,还同锦衣卫扯上了关系。好不容易消停一阵,礼部尚书又被锦衣卫抓了,罪名一抓一大把,贪污受贿,纵族人行不法事,欺压乡里,最低也是充军流放。

反观顺天,虽是边塞之地,却频传佳讯。

荒田开垦,粮食丰产,互市繁茂,接连有草原部落归附,辽东女真来朝。

天子派遣两个儿子到北边就藩,令定国公镇守北京,又派魏国公到顺天练兵,加上异军突起的大宁城,对北疆的重视可见一斑。据言,大宁虽比不上金陵等地的繁华,边民和归附牧民的生活却日渐富裕,一天三顿,顿顿吃饱。

“听说大宁城中连乞丐都见不着。”

“真没有乞丐?”

“真没有。”

外人不解其中缘故,唯一能给出答案的,只有大宁都指挥使司和临时设置在城内的兵仗局。

在某个红毛的刺激之下,杂造局和兵仗局里的工匠都爆发出了巨大的工作热情。

工坊规模不断扩大,新产品陆续上马,人员缺口自然越来越多。

没有手艺?不要紧,当杂役。

是民户?呔!是民户不好好种田,四处闲逛,偷鸡摸狗,先到局子里干两天杂活,劳动改造。视情况决定放还是不放。

杂造局内,佛郎机炮和火绳枪是主打,改进冶铁工艺有了一定成果。随着技术的熟练和材料的完善,有工匠在鸟铳的基础上造出了短铳,另有工匠认为火绳枪的点火装置过于不便,做出了自动点火装置,甚至提出了遂发抢的概念。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理论和工艺都不成熟,大明工匠的研发和动手能力还是让孟清和大吃一惊。

认真想想,其实他才是土著,这些作坊里的工匠才是穿越来的吧?

兵仗局得到鸟铳的图纸,如获至宝。

白彦回立刻给皇帝打报告,同孟清和的奏疏前后脚抵达京师。

靖难中,燕军在南军的大炮和火铳面前吃过大亏,李景隆用火炮围困北平,盛庸组织的火器队差点为朱棣的人生提前划上句号。

血淋淋的教训不容忘记,对火器能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朱棣和手下的一干武将都有极其深刻的认识。

武力强悍,不错。

武器强悍,更好。

两强合一,并驾齐驱,不说天下第一,也是想揍谁揍谁,想踹谁踹谁。

大宁进献的佛郎机炮让朱棣眼前一亮。白彦回和孟清和描述的火绳枪,更是让朱棣呼吸加快。

永乐帝搓着双手,兴奋得在大殿中转悠。

如此犀利的火器,如果大量装备军队,甭管北边的南边的,地上的海里的,通通洗净脖子,等着挨宰吧!

谁让咱手里有枪,家里有钱!

白彦回上报制造火绳枪同时,对兴宁伯的忠义之心大加推崇。并言,大宁杂造局所造火铳皆一一造册,同运送到大宁的铁料火药完全对得上号。从侧面印证,兴宁伯私造兵器,意图不轨,纯属污蔑!说这话的人才是真正的小人,奸佞!

被宦官斥为奸佞,不知在诏狱中的礼部尚书会作何感想。

朱棣却是连连点头,没错,这些没事乱蹦跶,见着好处就上,吃不到嘴里也要膈应一下旁人的,才是该下狠手料理的对象。

于是乎,锦衣卫的业务指标蹭蹭向上飙升。

不出半个月,李尚书的狱友增加十数人,贪污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屡试不爽。

不愿见锦衣卫过于嚣张,也为探一探皇帝的口风,浙江等道监察御史充任领头羊,将已经下狱的礼部尚书和隆平侯张信捆绑弹劾。

图谋不轨不成,同样的借口用多了,大家都嫌烦。

贪污受贿也不成,下东洋的船队回来时,领钱的队伍中不缺隆平侯的身影。

御史们统一口径,弹劾两人上班迟到,下班早退,遇上祭祀天地这样的大场合,最后才到,只比天子早一步,丝毫没有敬谨之心。

“此辈不加惩戒,无以肃群僚。”

李至刚已经进了诏狱,囫囵个出来的可能性不大,好坏已经这样的,用他来试水最好。张信在靖难中立有大功,没他报信,天子连北平城都出不来。但比起朱能等人,张信不善于带兵,手里没兵权,算是半个富贵闲人,一样是个好对象。

如果陛下重惩,张信必定逃脱不掉,届时,武将不出头也不能保持沉默。

若是轻轻揭过,事情更好办。同样的罪名,不能办一个放一个,身为大明的最高统治者,总要一碗水端平吧?

当然,众人的目的不是将李至刚救出诏狱,而是以此为借口,限制锦衣卫的行动。

严格点说,是为了自保。

今天抓了礼部尚书,明天抓了翰林编修,后天抓了兵科给事中,大后天抓谁?洪武朝的清扫六部行动又要上演?

会不会因此让李尚书由充军变成砍头……总之,这不重要。

弹劾大宁一事再没掀起一点浪花。

朝大宁伸手,随时都可以。被牵连进六部贪墨一案,才会真的要命。

钱重要,命更重要。

朝堂之上,众臣慷慨陈词。

锦衣狱中,纪纲站在李至刚的囚室前,将朝廷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道出。

身为当事人,李尚书当有知情权。

说完,纪纲嘿嘿一笑,“想不到,真想不到,比起堂上诸公,卑职要学的地方相当多。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活到老学到老啊。”

李尚书哭了,一边哭一边捶地,伤心得无以言表。

纪纲吩咐,今天给李尚书备壶酒,下酒菜送两盘。

“一醉解千愁。”

跟着纪纲的两名校尉板着面孔,只以眼神交流。

“这样就哭了?太禁不住打击了。”

“所以佥事才说咱们要学的还多。”

“不动鞭子就能把人打击成这样,应该学习,值得佩服!”

“佩服!”

李尚书在牢里借酒浇愁,醉后抛却斯文,红着眼睛跳脚大骂,都是一群混账XX蛋!

杨铎没再让纪纲提审他,当天给宫内递了条子。隔日,皇帝对张信和李至刚的处置下来了。

隆平侯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

前礼部尚书李至刚涉贪墨一案,继续交由锦衣卫审理。

表面看,处置很公正。

实际上,张信不过是被弹了一指头,李至刚面临的却是巴掌宽的大板子,缓刑期过去,板子落下的力道会更大。

张信闭门思过了。一边思过一边感慨,当年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今上报信,果然是英明之举。

李至刚在诏狱中凄风苦雨,最后的希望已然崩塌。

杨铎再一次坐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堂之中,大红的御赐麒麟服,黑色绣着银边的幞头,单手支着面颊,指尖擦过眼角,隐去了嘴边的一抹冷笑。

锦衣卫的驾帖很快送到了刑科。

刑科都给事中面色惨然,左右给事中站起身,任凭词锋如刀,也拉不慢锦衣卫抓人的速度。

南京城内,一片肃杀。

这种气氛之下,北边来的一支队伍停在京城北门之前,汉王府左长史汪原令护卫打出王旗,交出路引,下马入城。

“立刻给赵王府递帖子。”

队伍抵达的日期比鸿胪寺预期的早了数日,好在京城赵王府和汉王府都已竣工,赵王正在京中,鸿胪寺卿只需派人走个过场即可。

朱高燧看过朱高煦的书信,询问汪原,“汪长史,五辆车上的东西都是大宁带来的?”

“回殿下,正是。”

“路上一切可还顺利?”

“回殿下,一切都好。王爷令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务必在皇后殿下千秋节前抵达京城。”

“哦。”朱高燧点点头,“你见过兴宁伯,兴宁伯可说了些什么?”

“兴宁伯并未多言,吩咐卑职一路照看好马车,切莫令人打开箱盖。王爷下令卑职,进京后一切遵照赵王殿下吩咐。”

朱高煦走到一辆马车前,拍了拍木箱,几声闷响,“你不知道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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