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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14)+番外



前者,他没有立场。后者,他还不想死得更快。

“听闻希周兄在此,特请天军总兵官定国公容许,来见兄长一面。”

虽然都姓阮,但阮景真和阮希周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如今又是一人权柄在握,一人为阶下囚,一声兄长,不过是客气。

“何故要见我这罪人?”

听到阮希周的自称,阮景真笑了。对于定国公交代之事,已有了六分把握。再看站在一边的阮希周之子,把握增加到了八分。

黎季牦父子必死无疑,跟着占城国王一起投靠大明,无疑是保全家族的最好办法。

背叛了陈氏,阮景真不在乎再背叛黎氏一次。而他相信,现在的阮希周也是一样。

只不过,需要一个机会。

放下帐帘,走近几步,阮景真压低了声音,“黎季牦父子已经穷途末路,鱼游釜中,早晚是死路一条。希周兄才学闻达于世,何必跟着走上死路?”

阮希周没说话,心却在狂跳。

“况且,黎氏是为逆贼,灭陈氏宗嗣,违上国之意,不知悔改,更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又顾自身性命,多次丢下如兄长这般忠义之士,仅以身遁,兄长还要为他送命?”

“我……”

“兄长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因黎氏而亡的三个侄子。”

阮景真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的看向帐中的军师,意思很明白,四个儿子死了三个,连最后一个也要搭进去?

阮希周动容了,一咬牙,当即下拜,“还请贤弟教我!”

阮景真忙扶起阮希周,心中却在得意,定国公交代的事,成了!

中军大帐中,沈瑄一身玄色铠甲,展开孟清和送来的书信,冰冷面容难得透出一丝温和。

新城侯张辅和丰城侯李彬等将领走进帐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下意识的想揉眼睛,差点被护住手背的铁片戳瞎。

总兵官在笑?

煞气呢?

杀气哪里去了?

“参见总戎。”

沈瑄放下书信,暖意瞬间消失,煞气升腾,俊美的面容,冷意更甚以往。

众将却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总兵官脑袋没被石头砸过,也没吃坏了东西,很正常。

“总戎,我军已至咸子关,并依总戎之令,秘密置兵于黄江两岸,贼若敢至,定使其有来无回。”

“关堡可筑?”

“回总戎,事已俱备。”

“好。”沈瑄颔首,杀机盈眸,“这次,黎贼休想再逃!必取其首级,以告天子,以慰黎民!”

“遵令!”

众将退出中军大帐,稍后,阮景真带着阮希周父子求见。

亲卫放三人入帐,许久,三人才从帐中走出。

阮希周父子仍是一身狼狈,表情中却满是兴奋。

事情若成,一家的性命都不必再担忧!

彼时已届黎明,火红的日轮即将跃出地平线。

营中响起了尖锐的哨音,火头军早备好了热腾腾的饭食,士卒列好队,排成数列,每人都是一大碗米饭,铺着喷香的肉块和笋子,再加两三个拳头大的馒头。大桶的炖汤也是每人一大碗,里面撒着手指长的虾干,鲜味十足。

将领和士卒是一样的饭菜,俘虏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一条咸菜,一个杂粮饼子,饿不死就成。

阮希周父子跟着阮景真一同领了饭菜,多日的逃命生涯,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想吃点好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军师还好些,阮希周捧着大碗,眼睛都有点发绿。

吃过了早饭,大军又开始拔营。

阮景真和阮希周没有随大军一起离开,而是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

军师仍旧呆在军中,他的死活,取决阮希周是否能将黎季牦父子带进大军张开的口子。

“阮希周是真降也好,假降也罢。”沈瑄扫过怀有疑虑的部将,“放他离开,目的只为寻到黎贼踪迹。”

张辅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单手握拳,猛的一捶掌心,是这个道理!

就算阮希周不顾及儿子的命,将大军的计划告诉黎氏父子又如何?

双方实力差距明摆着,安南所谓的七百万水陆大军都是渣,一脚能直接踹飞。目前最重要的是寻到黎季牦父子踪迹。只要找到他们,堵住去路,是打是杀,是砍头是扒皮,还不是任由自己来?

“总戎英明!”

黎氏父子都像泥鳅,也不顾面子,双方军队在江面上打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划船跑了。

如果真让他们顺着江口逃进海里,想抓住他们就困难了。

打了快一年的仗,整个安南都打了下来,却把黎季牦父子放跑,甭说总兵官,征讨大军上上下下,没人能不脸红。

“末将请命前往查探。”

“不必。”沈瑄弯了一下嘴角,“周荣带人跟上去了,人多了反倒不好。”

沈瑄一笑,恍如冰雪初融,神仙都会心动。

张辅等将领却是后颈发凉,拔腿就像转身快跑。

看来,被黎季牦父子跑了两次,总兵官当真是怒了。

永乐五年四月戊子,征讨安南大军再传捷报,大军于黄江闷海口剿灭贼军近三万。安南伪吏部尚书范元览,伪大理卿阮飞卿,千牛卫将陈日昭皆被生擒。将军黎威等率众投降。

黎季牦父再使金蝉脱壳,身着竹甲,以小舟趁乱出逃。紧盯二人的阮希周立刻发出信号,明军舟师横船拦截,两岸官军以弩箭射死护卫二人的贼军。

舟师都督柳升立于船头,大声喝令:“撒网!”

数张大网从天而降,被围住的黎氏父子当即被困在了网中。

更惨的是,网上还有木刺,等到黎季牦被挂在船舷拉回岸边,差点被扎成刺猬。伤不至死,却是生不如死。

岸上江中的明军同时巨臂高呼,振奋之声响彻云霄。

“总戎威武!”

“逆贼当诛!”

“大明天威,陛下万岁!”

江上残余贼军见黎季牦父子被擒,大多失了战意,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只有少数仍负隅顽抗。

“火箭。”

沈瑄没有令人劝降,而是下令岸上架起火箭,两指粗的箭矢,在弓弦声中破空而至。

巨大的冲击力,扎穿了贼军的木舟,火药爆炸,飞溅的火星将木舟和舟上的人一起点燃。

木屑,铁片,石块,刺鼻的浓烟。

江面上,以顽抗的贼军为中心,燃起了一片火海。

安南军惨叫着跳入江水中,在几近沸腾的水中挣扎。

有靠近的明军战船递出长杆,不想,水中的贼军却是打着和救人的明军一起死的主意。若非被同袍拉住,救人的明军也将跌入江中。

楼船上,柳升下令不必救人。

岸边,沈瑄更加干脆,令火器营推出战车,架起火炮,“开炮!”

轰然巨响中,十数枚巨大的铁球砸入江中,溅起高大的水柱,随后是一个又一个漩涡。

江中起火的木舟和安南军一同被卷入漩涡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慈不掌兵。

对敌人,不需要半点仁慈。

江风吹过,岸上的黎季牦父子呆傻的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江面,看着漂浮在江上的船只碎片,哭都哭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黎氏父子被擒的消息传出,安南远近州县纷纷请降,除少数贼军退入山中落草,安南全境遂平。

永乐五年四月癸卯,征讨安南总兵官定国公沈瑄等奏曰:前钦蒙圣训,挥师讨逆。今安南全境已平,臣负圣训,已遣南策州来降人莫邃等持榜遍谕各处,寻访陈氏子孙。并宣上德意,辑诸郡县官吏军人,令官还原职,兵还原伍,民还原业。

黎贼父子罪大恶极,已押往广西。

有耆老尹沛等千一百二十人,诣臣敷陈情,谓安南古中国之地,其后沦落化为异类。今幸扫除残贼,再睹衣冠,愿复立群县,设官治理。

陈氏难寻,臣请先于安南设行都指挥使司,以安庶民。

奏疏送往京城,沈瑄留张辅李彬等暂理安南诸事,以助广西都督韩观剿灭蛮贼之由,领步骑一万五千率先回师。

张辅等将领无不感动。

安南全境虽平,仍有贼军入山未灭。这些从正规军沦落为山贼的队伍,战斗力可想而知。总兵官此举,明摆着是要退居二线,将功劳留给部下。

“总戎高义!”

广西都督韩观也很感动。

浔州贼首王十七死了,柳州和浔州境内作乱的贼寇仍有残余。卫所官军围剿几次,都没能彻底扫平,天子已有不满。沈瑄回师,帮他一切扛,凭着杀神的威名,足以让宵小吓破胆子。那些不服朝廷管,想趁机捞点好处的土官,或是想取他代之的,也该小心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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