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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125)+番外

哥哥微微翻身,闭目慵然道,“翡色,上酒——”

我将指尖伸入案上杯盏,沾了些酒,并指朝他俊雅面庞弹去。酒一洒上他脸,哥哥惊叫一声,翻身而起,“朱颜,你这可恶的丫头!”

他一呆,看清楚眼前人,顿时惊喜大叫,“阿妩,是你!”两名美姬慌忙上前,左边罗帕右边香巾,忙不迭为他擦脸。我却笑吟吟扯了他宫锦白袍的袖口,不客气地揩去指尖酒渍,挑眉笑道,“似乎我来得很不是时候?”他一脸无奈,叹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么,好歹也是堂堂王妃了,还这么淘气。”

我转目去看那两名美人,一个红衣丰艳,一个绿裳妖娆,都是丽色照人。哥哥端了玉杯,又倚回锦榻上,斜目看我,“你是来赏美人,还是专程来找我捣乱的?”

“美人要赏,懒人也要骂。”我劈手夺过他手中酒杯,“别以为父亲不在,便没有人管得了你。”

哥哥翻身坐起,骇然笑道,“这是哪家悍妇走错了家门?”

我瞪着他,瞪了半晌,终究心里一酸,垂眸叹道,“哥哥,你现在越发懒散了。”

哥哥一怔,侧过脸去不再说话。侍女捧了流光青玉壶上前,注满我面前的衔珠杯。哥哥淡淡一笑,“来,尝尝我今年的新酿。”

我就唇浅抿了一口,只觉清冽芬芳,异香缠绵,脱口赞道,“好香的酒!”哥哥得意非凡,“你再细品一品个中滋味。”

这酒初入口时幽香缠绵,隐约有春风拂阑,夜露莹彻,桃花缤纷的风流,分明只是一点飘忽清冽的酒意,入喉却绵柔不绝,暖暖融进四肢百骸里去,不觉双颊已是微热。我叹息一笑,“芳菲四月,深浅红妆,倚栏思人,落英满裳。”

哥哥大笑,“品得好,得此四句相赞,不枉我辛苦采集一番的武陵桃花……我家阿妩,真妙人也!”

“这是桃夭酿?”我惊喜道,“你果真酿成了?”哥哥昔年甚爱桃花的妩媚,我们曾一起试酿了许多次,却总是做不成这桃夭酿。想不到时隔经年,他竟悄悄酿成了。若论心思奇巧风流,恐怕天下再找不出一人能胜过哥哥。他倚在榻上,笑眸深深,我佯嗔道,“若不是今日撞个正着,你还想私藏多久?”

哥哥懒懒一笑,“一壶酒有什么稀罕,我一介闲人,也就精于享乐之道罢了。”

我欲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默然无语。哥哥倒兴致极高,又唤来歌姬,重新斟酒,与我对坐畅饮。

一杯杯醇酒饮下,渐觉飘然,我们皆有些忘形,随着廊下丝竹击节互歌。琴伎款款拨着一曲江南小调,悠扬轻快,不觉又勾起少年往事。

“拿琴来……”我微醺起身,回眸朝哥哥戏谑一笑,“妾身斗胆献艺,邀公子相合一曲。”

哥哥连声称妙,立即唤来侍妾,奉上他那支名动京华的引鹤笛。我的清籁古琴并未从王府带来,便随意取了乐姬的瑶琴,信手拂去,音色倒也清正。

我凝神垂眸,指下轻挑,弦上余音犹自宛转,流水般琴韵已袅袅而起。

清韵初起《上阳春》,宛转跳脱的曲调里,一缕空灵的笛声徐起,与琴音相逐引,宛如蹁跹双蝶,逐着四月柳梢,在春风中相戏。忽而琴音一转,自那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飘摇直入斜雨霏霏的秋日黄昏,日暮月沉,天地晦暗,笛声亦随之低抑幽咽,百转千回,道不尽离别惆怅,诉不完落花伤情。

哥哥倾身朝我看来,目光恍惚,有刹那的失神,笛声随之一黯。我无动于衷,指下陡然用力,划过一串金铁般肃杀之音,硬生生惊破那哀怨颓靡的笛声,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长河滔天的豪迈。我的琴音越拔越高,飞扬处似游侠纵横,仗剑江湖;激昂处如将军百战,驰马沙场。而笛声渐渐力乏,几次转折之后,已跟不上我的音律。铮然一声裂响,琴弦崩断,笛声随之喑哑。

哥哥冠玉般面庞,罩上一层异样的嫣红,眸底一片惊震,执笛的指节隐隐发白。我亦气血翻涌,冷汗透衣,似耗尽全身力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妩,你的琴技精妙至此,哥哥再也跟不上了。”哥哥转头看我,怅然一笑,神情有些恍惚。

我抬眸直望向他,缓缓道,“意由心生,曲随心转,引鹤笛依然是天下无双,可是哥哥,你的心呢,它还和从前一样高旷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