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184)+番外

众目睽睽之下,胡瑶大步奔入场中,俯身拾起雕弓,双手奉起,呈给子澹。

僵持之局,被她的举动打破。然而以她皇后之尊,亲自捡拾雕弓,仍是大大rǔ没了皇家颜面。

子澹的脸色越看难看,胸口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綦,却看也不看胡瑶一眼。

“恭喜皇上射中金杯。”萧綦欠身一笑,转头吩咐左右,“来人,置酒。”

侍从忙奉上金杯美酒,子澹却恍若未闻一般,蓦然探身抓过胡瑶手上雕弓,抽箭开弦,弓张如满月,箭头直指萧綦。

那箭,不再是竞技轻矢,而是真正杀人的白羽铁矢。

狼烟

时当正午,耀眼的阳光骤然凝结如冰。

黑铁箭镞的锋棱,在阳光下映出一片白光,如利刃切入我眼底。

子澹举弓的一刹,我全身血液已经凝固。

箭尖与萧綦的咽喉,相距不过五步。

尾端雪白箭羽,扣在子澹手中,腕上青筋凸绽,弓开如满月,弦紧欲断,一触即发。

我眼里,突然只看得见刺目的白——子澹的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箭锋的冷光仍是白。

天地间,只剩一片冰冷如死的白,唯有萧綦黑袍金甲的身影,矗立于天地中央。

萧綦端坐马背,背向而立,我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看到那挺直的背影,始终纹丝不动,玄黑滚金的广袖垂落,如岳峙渊停,不见分毫动容。

“皇上扣稳了”,萧綦的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的笑意,“一念之差,流血的必不只臣下一人。”

子澹的脸色更加青白。

如果这一箭射出,萧綦血溅御苑,随之而来的,将是铺天盖地的复仇、杀戮与动荡。

仇敌的血,或可洗刷一时的rǔ,为此的代价,却是亲人、爱人、族人,乃至天下苍生都将为此而流血。

“皇上!”一声微弱的哽咽,惊破眼前肃杀。胡皇后跪下了,跪在子澹马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珠坠颤颤。

我亦怔住,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素日落落明朗的年轻皇后,此刻常态尽失,只顾垂首掩泣,极力压抑了喉间的呜咽,却抑不住肩膀的剧烈颤抖。

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对峙如旧,谁也不曾侧目,亦不看她一眼,任凭一国之母跌跪在尘土中。然而子澹的箭,分明颤了一颤,弓弦依然紧绷,手上的力道却似有所颓弱。

这个跪倒尘埃,掩面哀求的女子,毕竟是他的妻。

如果换作我,萧綦又会不会心软动摇?

我永远无法知道,因为,我不是胡瑶,也永不会跪倒在强敌面前。

“皇后不必惊惶,皇上与王爷只是比箭罢了。”我疾步而入,俯身搀扶胡瑶。

右手挽住胡瑶的同时,我将左手按在襟前,抬眸直视子澹。

他知道我左手按住的地方,正是那柄贴身所藏的短剑。

——子澹,你若射出这一箭,我必为他复仇,必以整个皇族之血为祭,包括我自己。

他凝视我,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焚尽了最后的希望,徒留灰烬。

萧綦笑了,朝我略侧首,凌厉轮廓逆了阳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

“王妃所言甚是,皇上神射,微臣自愧不如。”他长声一笑,翻身下马,傲然以后背迎对子澹的劲弓,头也不回,从容走向礼官。

礼官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捧了金杯,高举过头顶。

我扶了胡瑶,将她交与侍女,转向子澹,深深欠身,“请容臣妾为皇上置酒。”

素手执玉壶,金杯盛甘醴。

甘冽的酒香扑鼻,我将两只金杯斟满,亲手捧起碧玉托盘。

子澹的手臂缓缓垂下,弓弛弦颓,杀气已然溃散。

萧綦举杯迎向子澹,广袖翻飞,神情倨傲,薄唇挑出一丝嘲讽。

校场旷寂,四下旌旄翻卷,猎猎风声里,只听萧綦朗声道,“吾皇万岁——”

左右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涌起,湮没了铁弓坠地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称颂声里,子澹孤独地端坐马背,高高在上,而又摇摇欲坠。

次日,太医称皇上龙体欠安,需宁神静养。

内廷宣旨,皇上即日移驾京郊兰池行苑,着豫章王总理朝政。

事已至此,再无可挽回。

我知道,子澹这一去,只怕要久居兰池,归期难料了。

满朝文武乃至市井都在流传皇上失德的流言,说皇上当众失仪,行事暴虐,竟欲射杀功臣,摧折国之栋梁……还有更多不堪的流言,我已不愿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