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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209)+番外

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和,唐竞和突厥人能否如此顺利,又如此精准地算到时机,趁当时山道崩毁,北境军情无法传回而大举入侵?

直到此时我才觉出疑窦,那么萧綦呢,他出征之前可曾对宋怀恩有过怀疑?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才发现宋怀恩的阴谋?

宋怀恩,在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距离那无上权位最近的人。

面前一步之遥就是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就有他梦想中的一切,只是面前却横亘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无望的时候,尚能埋头走好脚下的路,一旦面前那座山峰有了崩塌的可能,还会一如既往的低头吗?

是自己动手推倒山峰,取而代之;还是甘愿一生低头,止步于山峰之前——宋怀恩,他是背叛者,亦是一个被诱惑者。

心念百转,往日种种尽皆浮上眼前。

唐竞死了,宋怀恩反了,然而胡光烈真的反了么?

在这一场生死博奕中,如果唐竞和宋怀恩是共谋,胡光烈却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当日胡氏案发,牵涉甚广,宋怀恩密报所列,桩桩铁证如山,胡光远确实为谢侯所利用,串谋舞弊属实。我下令缉拿胡光远下狱审讯,却不料,他竟自尽在狱中。当时我即将生产,无法亲自入狱探视,前前后后都是由宋怀恩一手处置。及至产后数日,我也曾接到魏邯的密报,指宋相刑讯严苛,胡光远之死堪疑。

彼时,我深信宋怀恩忠诚可靠,更严令太医遮瞒胡光远之死的真相,以免惊动远在边关的胡光烈,对魏邯的密奏也只当是他不明内情,只按下不发。

从那时起,宋怀恩终于将刀锋指向了萧綦——先借舞弊案逼死胡光远与谢侯,诱使子澹与胡瑶写下密诏向胡光烈求援,进而挑动胡光烈与萧綦的不和,甚至逼反胡光烈,再借突厥人之手,内外夹攻,害死萧綦。

眼下看来,宋怀恩不但与唐竞共谋,更与远在突厥的贺兰箴私下串通已久。

最信任的朋友和最危险的敌人一旦携手,那意味着什么?

我周身串起阵阵寒栗。

可是,胡光烈真的反了么?他是被宋怀恩一手利用,还是,根本就是萧綦故意布下的障眼法?

千头万绪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真相的轮廓已渐渐凸现,我却找不到奥妙所在,更猜不透其中的关键。

枉自机关算尽,总有人算在你前面,纵然玲珑百变,也抵不过天意弄人。眼前迷雾重重,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羊肠小道,伸手不见五指,脚下却是无底深渊。

唯一亮在前方的一点灯火,就是萧綦。

我与他的命运,已经相融相连,犹如血脉筋骨,到死也不可分拆。

走到这一步,就算他要弑天灭地,我也只能拔剑相随。

我默默握紧袖中短剑,透过剑鞘,似乎仍有彻骨寒意从掌心传来。

这把剑从宁朔一直随我至今,也曾霜刃饮血,救我性命于危难,也能取我性命于顷刻。

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事败宫倾,我宁愿引剑自戕,玉石俱焚。

诡断

车驾停在右相府前。

魏邯接到我的密令,已经率五百铁衣卫精骑赶到,将右相府团团围住。

当日以宋怀恩权倾朝野,魏邯犹敢一道密折揭举胡光远之死的疑窦——我从来都看不穿这个银甲覆面,沉默如铁石的魏邯,看不穿他铁面罩下那双阴沉的眼里,到底深藏着多少冷酷,多少忠诚。正如我从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铁衣卫统领,何以成为萧綦最信任而又最神秘的心腹。

能够成为铁衣卫的人,都是从萧綦近身侍卫中挑选的佼佼者,他们追随萧綦不下十年,身经百战,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凝望眼前这一个个黑铁重甲的将士,我第一次觉得“忠诚”这两个字,如此沉重而无奈。

什么是忠诚,世间可有绝对的忠诚?

以宋怀恩和唐竞,与萧綦同生共死十余年,一同出身于寒微糙芥,踏着血路相携走来,一同登上权力的顶层。萧綦待他们,不可谓不厚。重兵相与,高爵相赐,没有半分对不起昔日弟兄。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比他们站得更高。

皇权之前,只有惟我独尊,再没有什么同袍情义。昔日可以同寝同食,同生同死的手足,一旦站在朝堂之上,就划下了森严界限。至高无上的王者,只能有一个。

他们的忠诚,不能说是假,只是放在江山皇权面前,却太过微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