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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4)+番外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流着泪怎么解释劝慰,我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大丧过后,我仍如太后在世时一样,天天跑去万寿宫,抱着外祖母最喜欢的狸奴,一个人坐在殿里,等待外祖母从内殿走来,笑着唤我“小阿妩”……

有天傍晚,我被姑姑训斥,一气跑到万寿宫,赶走所有宫婢,一个人发呆。

坐在外祖母亲手种下的紫藤旁边,仰头看秋风中片片枯叶零落,生命如此易逝,转眼就消弭于眼前。

初秋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我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我。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木兰花香气充盈了我的整个天地。

子澹垂眸看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一片落叶飘坠,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

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我眉间,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眉心传进身体。

“阿妩蹙眉的样子很美,但会让我心疼。”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瞬时令我红透双颊。

看着我脸红低头,他却微笑,缓缓收紧双臂,将我抱得更紧。

这是他第一次说我美,这么多年,他看着我长大,说过我乖,说过我傻,说过我淘气,唯独没有说过我美;他和哥哥一样,无数次牵过我的手,扯过我的发辫,唯独没有这样的抱过我。

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让我再也不想离开。

那天,他对我说,人间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论贫富贵贱,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温润,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悯。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过,一时间变得很软很软。

那之后,我不再惧怕死亡。

外祖母的去世没有让我悲伤太久,毕竟是少年心性,再大的伤痛也能很快痊愈。

何况我有了一个新的秘密。

在我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不久后,哥哥以弱冠之年正式入朝,被父亲派去叔父身边历练。叔父领了钦差之职正在淮州治理河道,便带了哥哥一同往淮州赴任。

哥哥一走,宫里宫外,仿佛突然只剩下了我和子澹两个人。

暖春三月,宫墙柳绿,娉婷豆蔻的少女春衫薄袖,一声声唤着面前的翩翩少年——

子澹,我要看你画画

子澹,我们去骑马

子澹,我们来下棋

子澹,我弹新曲子给你听

子澹,子澹,子澹……

每一次,他都会微笑着,无比耐心地陪伴我,满足我任何要求。

实在被闹得没有办法了,他会故作沉重的叹息——这么调皮,以后怎么做我的王妃?

只要他一说这句话,我总会羞得满脸绯红,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时转身逃开。

背后传来子澹低低的笑声,过了许久,那笑声还在心头萦绕不散。

别的女孩儿都不愿意成年离家,都害怕过及笄礼。

一旦及笄,很快会有人上门提亲,爹娘就会将自己嫁出门去,往后一辈子都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一起,一直到老——想起来,多么可怕。

幸好,我有子澹。

太子与二殿下都已册妃,放眼京华,身份年纪足以和我匹配的人,只有子澹。

我一点都不担心,即便姑姑再不喜欢子澹,也更不会喜欢其他纨绔子弟。

母亲已经默许了我的心事,偶尔还会去谢贵妃宫中闲坐。

刚过了十三岁生辰,向父亲提亲的名门望族几乎快要踏断靖国公府的门槛。

父亲以我尚未成年为由,一一婉拒。

那时,我总嫌时光过得太慢,总也不到十五岁,不到及笄之龄就不能接受提亲。

子澹已经十九岁,很快可以册立王妃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太年幼,谢贵妃早已经为我们向皇上请求赐婚了。我很担心他等不到我长大,不知道哪一天就被皇上赐了婚,娶了别人。

有次生气之后,我骂他,“你为什么这样老,等到我长大,你已经是老头子了!”

等我十五岁的时候,子澹年满廿一,虽然刚过弱冠之年,在我眼里似乎已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