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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28)

我在镇子里逛,小巷小路特别多,小白总是跟着我,有时走远了,不认识路了,就跟着它走,它能准确地把我领回去。

我走进饭馆或是别人店里,不用打招呼,小白知道不能跟进去,就乖乖坐在门口等。有时别的狗来找它玩,它跑开玩一会儿,不跑远,时不时探头看看我还在不在店里,我一出来,它立刻飞奔回来,像生怕把我搞丢了似的。

在镇上闲逛了几日开始无聊,客栈后面邻着条荒僻小道,蜿蜒出去,听说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到邻村,是多少年前的老路,有个三岔口,据说是以前史迪威公路与滇缅公路的交会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无聊,我打算清早去走走林间小路,客栈阿姨欲言又止地劝阻,说那条路不清净,没事不要去走,没什么好看的。我懂“不清净”是什么意思,我这种从小就上房揭瓦的人,当然更有兴致去走一走了。

这天一早出发,晨雾还未散,照例有小白跟着。

起初邻着镇子的路段还好,有小畦菜田,有人行足迹,渐渐深入林间,路越来越窄,两旁荒糙越来越高,杂树野藤,荒糙外是森森树丛,时不时有几处老坟乱茔,树林密处,有些阳光照不透的路段,骤然阴暗下来,凉气透人,说不出的森冷,冷不丁又有什么动物,不知是兽是鸟,是蛇是鼠,窸窸窣窣从荒糙丛中掠过……没想到这段小路竟那么长,一走走了两个小时,还不见人迹,恍惚觉得越走越荒凉冷寂,越发远离人间,远离来时路。

经过了再一处林幽不见天光的路段,周身透凉,我坐下来休息,考虑是不是掉头折返。

看我停下,小白也坐下来呼呼地吐舌头,歪头歪脑看我。这一路它倒是很欢快,糙丛里穿来穿去地玩,荒郊野岭是它的迪士尼乐园,是它的天然游乐场。它是自然界的生灵,回到自然界,再自如不过。小白羡慕我天天有馒头吃,但在这荒糙野坟地里,我羡慕小白的自由自在。

分食了几块饼干之后,小白迫不及待跑向前面,跃入糙丛,回头望着我——来呀,一起去丛林大冒险呀!

我系系鞋带,拍拍灰,再次出发。

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欢欢纵跃在我前面,有时扑腾在我脚边。它追赶阳光,追赶树影,追赶蝴蝶,跳进糙丛打滚,扑进野花丛撒欢,或是栽进土沟沟里四脚朝天嗷嗷叫……它跑太快太远了,我叫一声“小白”,就听见林间一串嗒嗒嗒的脚步声,它跑得两耳顺风飞扬,滑稽地顶一脑袋糙籽枯叶,歪吐着舌头,狗狗的笑脸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人走长路,难免无聊,我一边走一边和它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小白你在啃什么呢,小白你说那个石头像不像人脸,小白你看那朵云,小白住手不要碰那只马蜂……我们语言不同,但是它认真听着,还呜呜回应,虽然我也听不懂。

走累了,我坐在石头上休息,小白就坐在旁边玩地上的石子。这时候我们不说话,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我出神,它发呆,我想我的事,它玩它的石头。

从早晨走到中午,吃完了包里饼干,喝完了一整瓶水,传说中邻村那个很宁静的寨子还是遥遥无踪,在我以为肯定走不到时,岔路口,树上一块破木牌斜挂,拐进路口,下了个小斜坡,眼前豁然,黄土青田,阡陌人家。

站在寨子口,我欢欣,小白却有点迟疑了,这是另一个地界,是它不曾到过的,陌生气味,陌生风物,对于一只小狗,出村出寨,大概就像一个人第一次出国。其实还是一样的世界,只是自己无端迟疑不前。

那寨子很破旧,看起来平时少有外人去,我走进村口遇到的每个人都停下手中劳作,盯着我看,本来在聊天的人们突然安静,大人孩子都奇奇怪怪地看着我……我对他们笑,他们愣愣,也腼腆地对我笑,他们是主人,反倒在外来的客人面前不知所措。

小白躲在我背后,一反平日活泼之态,羞答答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媳妇。

我觉得自己会受到欢迎,没想到,真正大受欢迎的不是我,是小白——这个家伙瞬间就招来了寨子里成群结队的狗,将我们俩围观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多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开始一两只,后来四五只、七八只……从屋后、林间、柴堆钻出来成群结队的土狗大部队,壮观至极。它们像没见过姑娘的莽汉子一样莽头莽脑追着小白看。

小白被吓到了,贴紧我脚边,扭扭捏捏,埋头低眉,不敢正眼看那群莽撞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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