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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29)

终于有一只大黑狗厚起脸皮来搭讪,讨好地抡圆了尾巴摇着。小白鼓起勇气与它碰了碰鼻子,其他狗们见它友善,纷纷挤上来,挨个蹭蹭嗅嗅打招呼。

小白很快放下扭捏身段,很明白自己在这群小青年眼里就像一枝闪闪的桃花。

村里来了这么美丽的陌生姑娘,可以想象后生们的激动,一个个恨不得围着小白转,连瘸腿的、没毛的、躺在泥坑里半死不活晒太阳的懒狗都爬起来了……小白友好,但并不是个随便的妹子,谁靠太近,蹭太多,它就呲小牙吼过去。

它一吼,大狗们吓得赶紧退避,不知哪个挤到了混在狗群里看热闹的一只小小狗,那个小奶娃才巴掌大,像颗小豆丁,被大狗一挤就摔坐在地,呜呜哭。小白走过去温柔地嗅它,用鼻子轻轻拱它,让小家伙爬起来。

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拉风过,走过村子,走过寨子,身后跟了十几只毛茸茸、脏兮兮、活泼泼、闹喳喳的大土狗……小白神气活现地走在旁边,风采仿佛俏黄蓉,我就像那丐帮帮主。

一大群无拘无束的乡村土狗,在灿烂阳光下追追跑跑,啃来啃去,风里狗毛纷飞。

山坡上有一座庙,庙很小,绿荫掩映。

我走上去往庙里的斜坡路,土狗大队就不再跟着我了,一大群狗眼巴巴止步路口,像是懂得这个地方庄严,不好跟去闹腾。只有小白这个外来的家伙,一边欢快地亦步亦趋,一边频频回头看它的小伙伴们,怎么不跟上来了。

到了庙门口,小白探头一看,之前的撒欢得瑟,一下子有点收敛了,没有跟着我迈进庙门,就在高高的门槛外安静坐下,坐得很端正。庙很小,我进去拜了拜,放轻脚步走出来,看见小白趴在门前阳光里,一副安适自在的样子,阳光透过绿荫照得它皮毛雪白,耳尖透亮。

佛堂石阶前剥豆子的老尼,慈眉善目,笑着招手让小白进来。小白将爪子搭上门槛,歪头想了想,还是没进来,只把两个前爪和脑袋都搭在门槛上,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佛堂。

在寨子里逛了一下午,回来时走到半路,我走不动了,运气也很好,刚发愁怎么走回去,就有一辆回村的车子可以搭。我问司机这狗能不能上车,司机犹豫下,答应了。

可车门一开,小白却吓得夹起尾巴就跑,一溜烟跑进糙丛。

它怕这机械怪物,不敢上来。

我正想去追它回来,司机大叔笑眯眯地把烟头一扔,门一关,说:“没有找不到家的狗,你还追它?”

车开得飞快,土路颠簸,我整个人被颠得七上八下,心也七上八下,想着小白被我抛下在路边,虽然不担心它找不到家,却有一种奇怪的愧疚……我们一起出发走过了长路,回程怎么可以抛下它独自在路边,我自己上车走了呢,它看着车离开会怎么想?这种心情,竟有点像我对不起小白。

回到客栈,热心的主人家给我准备的饭都快凉了,桌上又有小白爱吃的馒头。我匆忙吃完饭,把馒头全留下,包好,准备到门口去等小白。

一推开院门,满脑袋挂着糙籽枯叶的小白,脏兮兮,眼巴巴,坐在门口。

它肯定是一路狂奔回来的,糙里沟里,横冲直撞。

看见我,它一蹦而起,蹦到面前又急刹住脚,不像往常那样直扑过来。

它歪头看我,表情严肃,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我赶紧拿出馒头给它,它也没有显得和往常一样激动,叼过馒头,长长喘口气,趴在我脚下,一口一口慢慢吃,不时抬眼看看我。我舀了水来,它咕嘟嘟喝掉半碗,真是跑累了。

等它吃完了,我坐到它面前,给它摘去脑袋上的碎叶子,它顺从地低头,脑门在我手心蹭来蹭去,眼睛亮晶晶地瞧着我。它原谅我了。

乡野小住,仍要回归城市,回归我的生活。

临走前那天傍晚,坐在院门口聊天,客栈的阿姨和老伯笑说这狗和你真有缘分,把它带走吧。

我竟也真有一丝心动。

舍不得小白是肯定的。

可是更无法想象,生来就在阳光下,糙丛中,欢畅奔跑的小白,要如何在城市的高楼里生存。

为了三餐饱洁,为了爱,人类舍得用一切交换。

但那些生而自由的生灵,如飞鸟,如游鱼,如小白,并不需要。

第二天清晨,我要出发去机场了,行李已搬上车,司机等我出发。

我揣着早餐没吃的馒头在门口等小白,平时这时候它都在,偏偏今天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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