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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46)

他站住,回过头看我,那一刻笑得很灿烂,眼镜下的大眼睛亮闪闪的。

我也突然很感动,想想几年时间飞快溜走,攒下的信已经那么多,我们都已经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久得像有一辈子了。小杰笑着说,要保存好喔,以后谁要是出名了,就把这些信出版成书信集,到时读这些信的人,不知笑成什么样。我说去你的,谁要出名啊。

他偏头看着我说,谁知道呢,你写作文这么好,以后说不定会是一个作家。

我哈哈大笑。

高中三年就在一封封书信记载的欢笑烦恼里过去了,单纯的少年时代也过去了……那些夏日知了吵吵闹闹的午后,窗外的梧桐树,绿得凉悠悠,教室顶上的吊扇摇摇晃晃,黑板上粉笔的印子还留着上一堂课的数学方程式,生物老师却在展示着他的糙履虫图片……

我进入了大学时光,小杰继续无所事事地悠闲生活。

我一头扎进大学的图书馆,开始读教授们列出的长长书单,迷上在影视课上放映的文艺电影。我想分享自己在读的书给小杰一起看,他一听外国作者那么长一串名字就提不起兴趣。

他也推荐他在玩的游戏,让我一起打游戏,那个时候网络刚刚兴起,游戏开始颠覆世界。

我哪里有时间去玩游戏,看书都看不过来,紧接着大三开始实习便是迈入社会的开端。

和小杰的通信渐渐变少,内容渐渐变短,终于有一天,提笔觉得乏味,不知可以说什么。我的生活,他的生活,似乎各在一个星球。

几年间,我们一起读了那么多书,那些嬉笑怒骂,针锋相对,字里行间建立起来的友情,纯粹得像书里的世界,天马行空,高来高去,一旦落到现实里,却让人无所适从。

联系自然而然荒疏下去,即使有了网络,有了Email和QQ,我们每天上QQ都能看见对方在线,却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他的回答似乎永远都是,等一下,我在打游戏。

过了好久,有一天,他突然说要来学校看看我。

我在校门口等他,他远远走来,懒懒散散的样子,穿件格子衬衣,模样一点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初中男孩。

他看着我,很错愕,好像看见另一个人。

我只是留长了头发,化了淡妆,穿着裙子和带一点高跟的鞋子,这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实习生很平常的打扮。

坐在一条长石凳上聊天,对面是修建于民国时期的老教学楼,第一任校长的雕像掩映在树丛间,小杰望着这些,神往地说,你们学校很美啊。我问他要不要逛逛。他摇头,想想又说,如果可以,你帮我从图书馆借点书来看看吧。

他从未这样生分客气地和我说过话。

我问他想看什么类型的书。

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怔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很久没有看书了,突然不想打游戏,就来看看你,看到你又觉得想看书了。你在看什么,看完就借我随便看看吧。

那天他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沉默,没待多久就说还有事要走了。

我想着,下次吧,反正还要帮他借书。

互道再见时,我们还是一样大大咧咧挥挥手,都笑嘻嘻的,却像有一个声音,隔在中间小声地叹了口气。

有些改变,不可逆转,无从挽留。

在图书馆找了几本或许他感兴趣的书,发信息问他几时来拿,他说过几天吧。

这一过,到现在已经十年,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联系的,起初只是淡了联系,偶尔问候,渐渐连偶尔的惦记也被一天天高速变化的生活冲淡。总是在高节奏的生活中,从住处到工作,从邮箱到手机号,变动更新如家常便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行走的路越来越远。

那些遗落在路上的时光,某一天想起回头去找找,早已不在。

我们争先恐后地改变,生怕被这个善变的时代丢下。

那些手牵手,同路而行,一起走过时光的小伙伴们,每到一个分路口,各有各的方向,总不能牵着小手走完所有的路——记得幼儿园时,老师带小朋友们出去玩,用一条长长的黄色带子把排成队的小朋友拴成一队,一个接一个,谁也不会走丢。

可人生是一场自由奔跑。

有人快,有人慢,有人左转,有人右拐,跑着跑着小伙伴们就跑丢了。

一年年的时光流去,不会刻意想起,也从来没有忘记……就像和小杰的那些信件,多少年没有打开来看,一直在那个口袋里,不用真的打开,也还是记得那些深夜拿着手电筒写信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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