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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51)

他从腰以下都裹满黑乎乎的泥沙,腰以上是赤膊的一身白ròu,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走在大街上,走在人群中、路灯下。拖鞋当然也丢失在沙里,找不回来了,他赤脚,一步一个湿漉漉的黑脚印,湿泥沙不断沿腿往下掉落。

恐怖片里从岩浆中爬出的地底怪物,也是这样一边走一边全身往下掉岩浆的,和我爸的视觉效果只有颜色上微小的差异。

我和妈妈在后面远远跟着,评论着爸爸炫酷独特的造型,欣赏着路人惊骇的目光,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那之后爸爸再也不带我去河边游泳,我们只去安全的游泳池了。

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是小孩子和水瓶座最善于突发奇想,并认真对待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点子。

小孩总会向父母索要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很少要这要那,最多缠着人讲故事,会认字后就自己看书。

第一次强烈地想要一样东西,是想要一只鹰。

那时候电视正在播一部武侠片,里面有个美丽的女坏蛋,肩膀上带着一只小鹰,很威风,她和别人打架,那只小鹰就飞来飞去啄敌人的眼睛。

我很羡慕,梦想着自己也有这样一只鹰,天天带着去上学。

“爸,我想要只鹰。”

“鹰?”

不记得当时他有没有答应,或是问过什么,按他的性格也不耐烦多问,大概支吾了两声就不理我了。这事我也是想想而已,没真的打算弄只鹰去教室,老师一定不会很高兴。

等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时,某天,放学回家,看见家里多了个罩着布的大家伙。

“这是什么?”

“笼子。里面是你喜欢的东西。揭开自己看。”

我纳闷地靠近听了听动静,里头果真有活物。

小心翼翼揭开黑色的罩布,定睛一看,大失所望。

笼子里蹲着的那家伙,土头土脑,肥肥圆圆,羽毛短秃秃,看上去又丑又怂。

“就是这只鸡啊?”

端着大茶杯悠然喝茶的老爸,嘴一撇,嘲笑我不识货。

他说这是雏鹰。

是他的一个朋友回山区老家,从山里猎户手中收来的,山鹰的雏鸟。

“这么丑?”

“它还小,长大就漂亮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会有只鹰呢?”

“你说的,你想要一只鹰。”

“我说过吗……”

“不要算了,放回去。”

“要!”

虽然这鹰比我梦想中的丑了一点,但老爸居然记得我提过的古怪要求,真的给了我一只鹰,这件事,比真正得到一只金翅大神鹰更让我高兴。

我们一起兴致勃勃拿切细的ròu条喂小鹰,看到这个肥鸡一样的小家伙,吃ròu时弯钩小嘴刀子般利落,黑豆小眼一睁一闭,闪闪有神。吃饱了ròu,翅膀展开伸懒腰,神气活现,歪头瞪人。老爸满意地点头赞许它,有野性。

小鹰按一天一顿ròu条的饭量,迅速长大。

翅膀脖子上的硬翎出来了,嘴上弯钩更锋利了,眼睛炯炯,从前的丑鸡模样渐渐不见,显出一头猛禽的真容。

我们都越来越喜爱小鹰。

终究有一天,爸爸还是纠结不舍地和我商量,把小鹰送回山林。

其实这也正是我心里所想的。

我曾经悄悄掀开鸟笼的罩布,想偷窥睡觉的小鹰。

黑暗里,那双冷冰冰的锐眼突然睁开。

那是一双野性的眼睛。

任何人,只要和鹰的眼睛,这样近在咫尺地对望过一瞬,就会明白,鹰注定是翱翔在苍空之上的自由生灵,不是可以被人类圈养笼中的宠物。

爸爸和我并没有就小鹰的问题谈论更多,但我们之间有这种默契。

他也是小孩子心性,或许他也曾想养一只威风的鹰,当我们真的养了,他和我一起在与小鹰朝夕相处的时时刻刻,感受一个野性生命的成长,开始去理解这种野性,尊重它的自由。

小鹰长到足够大的时候,被放回了它出生的那片山林。

我和妈妈都爱猫,爱小动物,爸爸则一副大老爷们样,很少流露对猫,对小动物的感情。

有一件关于爸爸和动物的秘事,是奶奶告诉我的,说爸爸还是一个熊孩子的时候,学医生给小孩打疫苗针,拿了根竹签子,满院子追着逮人家养的小鸡,逮到就拿竹签子戳一下翅膀,表示给那只小鸡打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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