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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65)

在宝德格乌拉脚下匐匍叩拜,听见风的召唤,看见飞鸟成阵,雨如急鼓,随后一路彩虹。

“云彩的身体和太阳的身体,在大地的身体之上,折腰相拥。”——这是阿多尼斯的彩虹。

此时我的彩虹,隔着车窗,隔着雨滴,隔着呼伦贝尔的旷野。

尽头是宝德格乌拉圣山。尽头的尽头,是我的祈愿。

新月与圣山听见我的祈愿。

冬·厮守

【Dresden德累斯顿】

2012年零时,Semperoper歌剧院上空的烟火,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走了很多的路,看到你的美。

圣母教堂悠悠荡荡的钟声响了,下雨了。

窗外栏杆上雨珠簌簌地在风里抖。老城观光马车的嗒嗒蹄声从窗下经过。远处教堂尖顶的金粉是铅灰天色里的唯一明亮。从住处走一小段安静的路,就是Zwinger宫,有时深夜散步到它的中庭花园,站在空旷的中轴点,整个建筑沉淀而强大的气场令人心神宁定。明明是个东德城市,时不时一抬眼,常有一种在罗马或佛罗伦萨大街上溜达的错觉。从建筑到车子到人,都是沉甸甸的。

在咖啡馆里埋头写稿,不知不觉写到天黑了,一抬头发现店里空了,服务生在做清洁。问她们几点关门,笑起来一脸小雀斑生动可爱的德国女孩回答已经关了,看我在写作就没过来打扰,准备再晚点跟我说。一时感动。这店是从一八多少年开到现在的,太多老店不起眼,同时代某些政体早消亡了,小店还在。

曾在剧院旁边一个老店和一对老夫妇聊天,他们说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城市,两个人都是教师,从年轻到老都喜欢在这个店喝下午茶,吃苹果馅饼,早年约会在这里,老了一起搀扶着看完歌剧出来吃夜宵还是在这里。

从深夜散场的歌剧院走出的人群中,有很多银发挽臂的老夫妇。每每看着他们,仿佛有遥远的歌声,游丝般飘来,“亲爱我已渐年老,白发如霜银光耀,可叹人生譬朝露,青春少壮几时好。唯你永是我爱人,永远美丽又温存……”多好,就拿这青春如朝露,陪你到白发如霜耀。

一个月后,我对德累斯顿这小城已生依恋。

不乐意收拾行李,什么都不想带走,连自己也不想带走。每次把林林总总随身物什风卷残云丢进行李箱拉链哗啦一关,总难相信,一段生活,一段时光,就这么关上锁起了。这是旅行者最懂得的心境。此身如寄,谁又不是旅行者呢。

雪后阳光很好,已经准备出发了,又把箱子留在酒店,出来晒太阳,喝杯咖啡。周遭同晒的都是老年人,白发翁妪相对饮,看得我想赶快老。再忙也不要忘了晒太阳。人间正经奢侈品:freedom,love,sunshine!

该走时,勿踯躅。

2011年最后一天,易北河岸,树下长椅,我走过长桥来河岸的这一边,坐下来目送这一年的白昼,看夕阳渐隐入Semperoper歌剧院背后。河水流淌,行人归家。冬日枯树下仍有蔷薇开放,时间不停顿,万物呼吸,生命滋长。

【布拉格】

火车穿过寂静桦树林,东欧深冬灰蓝色的天空下,小河蜿蜒流经不知名的小镇,炊烟弥漫林梢。尖顶木屋老房子,远处城堡废墟,谁家门前圣诞树。一路积雪渐深,有种倦游多年归乡的错觉。分明第一次来,分明从未期待。为什么此地此景让人如此伤感。

阴霾天色里渐渐接近布拉格,摇晃的火车上,半醒半睡间被阳光突然惊醒,睁眼见云层后斜阳孤悬,明光直入车窗,金色布拉格近在眼前。Hallo,Praha!(德语:你好,布拉格)

布拉格不冷,没下雪

在1637年开到今的布拉格老餐馆里边等ròu上桌边翻开本子看一个月前许下的愿望,又一个实现了。当时写下愿望的忐忑犹记得。我对着小本忍不住笑。这个薄薄的小许愿本子,是我随身带着的励志神器。每个月有什么愿望,写下来,努力去实现,回头一个个打上钩,越是隔得久,回头再看旧心愿,自己都会感叹“原来我真的做得到”。对面桌的捷克姑娘看着我这样笑不明所以,也跟着笑。走时我们互道haveaniceevening。

画着哥特眼妆的典型东欧美女服务生指路,让我出门沿螺壳内部般的黑暗狭陡旋梯一直往下走啊走,转啊转,怀疑要走到地下精灵国的时候终于瞧见小木门上lady's标识。旁边铁花小圆窗探头一看,在半山壁上!布拉格是魔幻之城。

酒店壁炉燃得很暖,沙发很软,陷在深深的宁静里,想着这一路,被上天安排的一双双手牵引,走前所未有的路,看意想不到的风景,发现截然不同的自己。世界角落的角落,一些人在想着另一些人。把无关紧要的计较都放下吧,唯相惜,唯相忆;唯谅解,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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