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衣香鬓影(119)

一别多年不见,老夫人让他近前,细细地看了又看,想起他早逝的生母不觉伤感。老太太睹人伤情,却被他一番话抚慰得笑逐颜开。这孩子不仅一副好仪表,谦和体贴也如他母亲一般。傅家大太太从旁瞧着,这声名在外的薛四公子,全然不似传言的那般轻薄,反倒进退有度,英华内敛。他所携来的女子,亦是落落大方,颇有名门气度。

瞧见这一双佳偶,傅老夫人越发心花怒放。但凡老人总是最爱看到孩童与眷侣,孩童令人忘却时间无情,情侣令人忆起世间美好。蕙殊见机,亲手将寿礼献上,大太太方欲婉谢,那锦盒却已打开——

大太太讶然低呼:“发绣!”

“夫人慧眼,正是东台十全坊方蕉娘的绣品。”四少微笑而答。

傅老夫人闻言惊了,身子不由自主倾前,“现今世上还存有方娘子的绣品?”四少笑而不答,将那小小一幅绣片展开,双手呈给老夫人。上边一朵墨色龙爪菊,鲜灵欲活,细看竟是用发丝绣成,细若睫丝,深浅光润。发绣本是绣中一奇,自明亡清兴,世间渐已失传。传闻最后一代发绣圣手,便是十全坊的方娘子。

老夫人不待人扶,颤巍巍伸手抚上,“这是墨菊图,方娘子平生最得意的绣品,此后封针罢线,再无所传。”

这样一份礼,老夫人自然是收下了。非但收下,她更将自己腕上玉镯当场取来赠给蕙殊,对薛四公子的心意亦是赞不绝口。寿宴上,大太太受老夫人叮嘱,特地向傅总理引荐了晋铭与徐氏夫妇。

傅总理侍母至孝,见薛晋铭仪表言止非凡,又得母亲垂青,便改口以贤侄相称。这令徐季麟夫妇十分欣喜,蕙殊在一旁却是心烦意躁,脸上微弱笑意越来越绷不住。好容易挨完食不知味的寿宴,却还有连场的戏要看。傅家有专门的戏楼,园子里早已搭得金碧辉煌,堂前足足排开数十桌。四少的坐席被请到傅总理坐席左近,与一班显贵名流同在一处。各个贵宾的坐席间,以雕花屏风相隔,声可闻,影可见,左右都是大人物,令蕙殊越发不自在了。

耳听得金鼓鸣锣,丝胡回转,台前彩旌翻卷,喝彩声里粉墨连场,福寿镜中琼浆飞觞。这戏,总算是开唱了。

第五记金玉盟·将相和

台上铿铿锵锵唱得热闹非凡,演的是龙凤呈祥,福寿成双;台下明来暗去,看的却是趋炎附势,盛衰炎凉。薛家本是没落门庭,一别数年归来的薛四公子却成了傅总理的座上宾。出入此间,哪有不懂看风头的人。台上戏还没唱完一出,这席间里已经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或是来叙旧,或是来攀新……最妙的是傅家三姨太,听说老夫人赏了镯子给祁小姐,又知四少同老夫人娘家有亲,便殷殷地让人送来一碟冰糖梅子给蕙殊。

胡梦蝶看蕙殊只会说谢谢,便代她对那丫鬟说,七小姐多饮了两杯,稍后酒劲缓过来,便亲自前去谢谢三太太。蕙殊心中叫苦,待丫鬟一走便朝四少垮下脸来,“别再让我同这些太太们缠了,个个都是人精,我应付不来的。”四少看向胡梦蝶,微微笑道:“既是你揽的,这人情还得你去还。”

胡梦蝶睨他一眼,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位三太太是总理的心尖ròu,枕边风最厉害,偏生老夫人不喜欢她,嫌她是个戏子出身,这才上你这儿走门子,平常这三太太可傲气得紧。”

四少笑了,眼梢略扬,“人家傲气,就不许我家傲气?”

胡梦蝶杏眼一睁,“噫,你还摆上谱了?”

四少和徐季麟同声笑起来,徐季麟指着四少,“晋铭一向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蕙殊耳中盘旋着他那一声“我家”,兴许是他无心戏言,在她听来却是满心震动。然而耳边听得胡梦蝶“咦”的一声,“那不是傅夫人吗,她匆匆忙忙上哪儿去?”蕙殊闻言抬眸,见傅家大太太果真离开老夫人所在的女宾席位,领着仆从匆匆往前厅而去。

老夫人和宾客都在,当家主母私自离席,这似乎不大得体。只过了片刻,却见傅总理也起身离开,往老夫人那儿去了。座中眼尖心活的不只胡梦蝶一人,很快宾客间嘈嘈切切,都觉出奇怪。老夫人的座席四下有屏风垂帘隔着,谁也瞧不见里边怎么了。有好事者暗自嘀咕,莫不是老夫人贵体违和……此时戏台上刚唱完一出《凤还巢》,今儿点的都是老夫人喜欢的曲目。下一出《贵妃醉酒》更是美不胜收,可惜座中已无人有心听戏。

上一篇:好久不见 下一篇:曾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