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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61)

“怎么?”念卿诧异扬眉。

“她与佟孝锡在一起。”薛晋铭缓缓道。

震惊到极处,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念卿只怔怔瞧着他脸上自嘲笑容。

“她、我、佟三,本就是旧识。”薛晋铭平静地笑笑,“我与佟三在日本便是同窗,不过他当时用了化名叫金易,旁人不知他是佟家公子。他比我先认得洛丽,是她裙下不贰之臣。当年佟帅刚刚发迹于北方,声名不大好听,方家因此瞧不上佟家。”

旧京华,旧风流,曾经显赫一度的薛家与风生水起的方家,如今都零落颓败。佟氏却成一时之豪雄。

“那你与佟家……”念卿喃喃问得半句,欲言又止。

“佟孝锡与我反目,并非全为洛丽。他本就争强好胜,与他父亲政见不合,一味与日本人交好,视长谷川为师为友。即便没有洛丽的怨隙,我们也做不成长久的朋友。”他说得平淡,神色不是不落寞,到底也是同窗热血,一起走来的朋友。纵使如今成殊途,未尝没有同归之志。念卿不忍再听他提起前事,转念想来也已明白个七八分。佟家父子反目得这样快,恐怕与佟帅倚重薛晋铭不无关系。

“世上本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念卿柔声道,“你并没有错。”

有伊这一句,万般错,又如何。薛晋铭微笑,覆上她手背,“就算我从此成了废人,一无所有,所幸还能剩下些朋友。”

念卿一颤,“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无论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要找大夫医好你!”

他叹口气,牵起她双手,将她指尖按上自己蒙眼的纱布,“若你真有好心,就再帮我做一件事。”

念卿觉得不对,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帮我拆开。”他深深微笑。

念卿倒抽一口凉气,“晋铭!”

“拆开!”他仍是微笑,语气却强硬得令人窒迫,“如果没有瞎,我要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如果我瞎了,也要最后一眼看到你!”

“不行。”她语声哽咽。一次次从她口中听过拒绝的话,有过愤怒、有过决绝、有过无奈,只这一次孱弱无力。

薛晋铭笑容加深,“但凡你做得到,但凡是我想要。”

念卿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却无力挣脱他的掌心,指尖触到纱布的纹理,像触摸着针尖刀锋。

“快揭开,我想看你。”他笑得轻快愉悦,微微欠身,让她可以踮起脚尖够上他的高挑。

纱布缓缓松脱,一层一层揭起,剩下最后的薄纱。念卿屏住呼吸,指尖极轻,从他浓眉一掠而过。他微挑的眼角如凤尾,密而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一线。

“晋铭。”念卿握住了他的手,唯恐他不知她在何处。

“嗯。”他应了声,蹙起眉心,眼眸一动不动地看她,仿佛看着无尽空洞。念卿再也受不住,猝然闭上眼,心如万针攒刺。

“哭得像个兔子,真难看。”他慢悠悠开了口,看着她惊喜睁大的眼,恶作剧般微笑,“早知你这个样子,我就不看了。”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望进去,像坠入无底湖泊。那最深处的旋涡缓缓扩大,漫过双足,漫上腰际。想退后已动弹不得,眼看着碧蓝的水涌上,潮汐逼近,旋涡卷住双腿,温柔地将她曳向水底……

“不!”念卿一个激灵醒来,茫然睁大眼,胸口竟真有溺水般的窒迫。缓缓拥衾坐起,喘息仍急促,心跳不可平息。怎会得来这样诡谲的梦,念卿按上额头,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窗外天色已蒙蒙发白,一夜浓醉未褪,竟想不起是怎样回到房间的。太久没有放任地喝过酒,以她这般酒量,竟也醉得人事不知。昨夜因子谦脱险、仲亨起事、晋铭复明,三桩喜事突然而至,在彷徨等待了太久之后,巨大的喜悦令人欢喜若狂。晋铭执意让蕙殊找了酒来,定要与她不醉不休。他伤后不能饮酒,便由蕙殊代饮……念卿揉着额角失笑,想不到祁七小姐酒量惊人,是天生的女中豪客。想来蕙殊也醉得不轻,只怕这时还在酣睡。

念卿有些不放心蕙殊,起身略作梳洗,连大衣也未披,松松绾起头发,便去敲隔壁房门。走廊上的警卫却说,祁小姐一早出去了。

“这么早去哪里?”念卿愕然。

“薛先生说要看梅花。”警卫立正回答,“祁小姐陪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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