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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62)

这两人……念卿微怔,不觉失笑。医院后园有大片梅林,这几天已绽开初蕾,夜里风过,暗香潜入窗牖,引得晋铭昨晚就想寻芳而去,想来这几日早已闷得不耐。晨风穿过走廊吹得鬓颊生凉,念卿转身回房,想披了大衣去寻他二人。指尖触上门柄,宿醉昏沉的脑中蓦然有一线清明,刹那念动如电。

“晋铭!”念卿一震,转身奔下楼梯,匆匆穿过两栋小楼间的连廊,朝四少所住的病房奔去。这西侧的小木楼是临时隔出来,只住了她与蕙殊,以保障安全。四少独自住在东楼病房,他虽未明说,她却知道是出于避嫌之心,他为人考虑向来周全……木楼梯被踏得咚咚作响,念卿一口气奔过迂回走廊,直奔到病房门前,将门猛地推开——

藏蓝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空荡荡的房间里,洁白c黄单一尘不染。枕上抚得平整,正中一只猩红丝绒小盒,玲珑醒目。剧跳的心在这一刻陡然沉了下去,念卿缓缓走近,将丝绒小盒拿起,打开。比猩红丝绒更深艳的,是静静躺在盒中的一对鸽血宝石。那艳绝光彩,世无其二,是真正会夺去人心的魔魅。

似曾相识,却又前所未见。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郁文进来,见念卿神色不对,便笑道:“别担心,他们下去散步了。早晨空气好,多走走也是好的。”

“走了多久?”念卿颤声问。

郁文怔住,“有一会儿,今天薛先生起得格外早……”她话音未落,只见念卿发足奔出门去,头也不回奔下楼梯,薄呢裙角扬起在楼梯转角。走廊上的守卫慌忙追上去,急声唤着“夫人”“夫人”。

郁文自惊愕里回过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追到窗口张望。积了一夜雪的院中,落梅飘洒,清晨阳光淡薄。门里门外依然守卫森严,梅林中却没有人,整个院里都不见薛先生与祁小姐的身影。郁文退后一步,心下震动,升起不妙之感。

念卿追出医院,不顾侍从呼喊,一口气追到数百米外,追出巷口,追上行人渐多的街上,直至再也跑不动……地上积雪渗入单靴,浸湿了裙摆。茫然驻足四顾,念卿急促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寒风刮进喉咙,似刀子剜割。

几个侍从一路惶恐跟着,不敢劝阻,不敢问——这二位都是夫人的朋友,行动自由不受限制,守卫只道他们是在巷口散步,谁也未想过阻拦盘问。

“有谁看见他们走的?”念卿抚胸急喘,“往哪边去了?”

侍从们面面相觑,有人惴惴道:“大约是往右边走的,码头也是这个方向。”

念卿立刻吩咐备车,任凭侍从阻拦,只二话不说,上车便催司机往码头赶去。车轮轧得一路冰屑四溅,阳光渐渐透过云层,被雪地一映,更是白茫茫的刺眼。那一方小小盒子仍紧扣在掌心,念卿一言不发,直觉眼睛干涩刺痛,也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晃的。车子风驰电掣赶到码头,远远的,已见着大小船只进进出出,入目尽是繁忙景象。

船来船往,离别送行的人群拥挤岸上。眼前种种似曾相识,仿如昨日重现。侍从跳下车,拉开车门,却见夫人静静坐着,身姿端正,眼望着前方的码头,似乎并无下车的意思。侍从试探问:“夫人,要不要下令封闭码头?”

这里已是霍仲亨所辖地界,莫说封闭一个码头,就是拦截江面,将所有已开出的船只追回也不是难事。夫人若想追回那两人,只需一声令下,实在不必亲自追来。可是夫人缄默,一动不动望向前方江面,目光恍惚,唇角抿紧。

他口口声声仍唤着云漪;

他送回这遗落已久的宝石;

自始至终他是最清醒的人,从不曾遗忘各自身份,亦不曾期望逾越,甚至不愿令她两难。有彼一人,她又能再做什么?无非是,放手,后退,笑对。便让往昔种种皆随他去,有情无情终需断绝。念卿低头,将丝绒盒子握在掌心,一点点攥紧。

侍从唤道:“夫人?”

她闭了闭眼,缓缓摇头。

“您的意思是,放他们走?”侍从迟疑问。

夫人侧脸向内,仿佛带了一丝笑,轻声道:“回去吧。”侍从愕然,看着她漠然神色,与方才失魂一般追出医院的样子,竟是两个人。

车子缓缓掉头,原路返回医院。路上夫人再未开口,微合双眼似睡着一般。直至侍从轻声唤道:“夫人,接您的车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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