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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87)

原来是真的,父亲真的以他为傲。子谦掌心里渗出了汗,心跳得急切,仿佛有热血涌上耳后。迎着众人目光,他挺直身姿,微扬下颌,学着父亲威严姿态,唇角带上一点倨傲笑容。少帅霍子谦的到来成了全场的焦点,甚至比霍仲亨夫妇与佟大帅更加引人注目。夫人们趁着霍帅、佟帅同洪总理在一旁叙话,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纷纷对霍公子关切备至。云英未嫁的淑媛们立在廊后低声言笑,目光却飘向霍公子与念卿所在的方向——灯影酒色之间,那一对俊美人物实在太过夺目,无论被人群簇拥到哪里,都牵引无数视线。

今夜的灯光似有着奇异魔力,令子谦有些眩晕,亦步亦趋跟在念卿身侧,看她横波顾盼,长袖善舞,周旋在衣香鬓影之间。她向他介绍一个个冗长拗口的名字和官职,某某长官与某某夫人,某某公子与某某小姐……奇怪他竟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过耳不忘。她杯中香槟饮尽,他自然而然接过,从身旁侍者托盘中拿起一杯递给她。

“子谦,你不要喝太多。”她笑着看他。他这才觉察自己真的喝了不少,耳根已微微发热。他的酒量生来就不好,这点肖似母亲,她是喝一小杯女儿红也会大醉不醒的人……不像她,她手中杯不停,与趋附阿谀的人们言笑自如,任凭琥珀美酒一杯杯的饮下,酒力却只令她双眼越发晶莹,笑意越发妩媚。

这样一个女子,既是百炼钢亦是绕指柔。连父亲也陷落,谁又能抵挡她的美。

“娇妻在侧,佳儿在前,还是老弟好福气!”佟岑勋斜眼看向众人簇拥的霍夫人与霍公子,难得文绉绉地恭维了一句,旋又摸着唇上胡子,哼声道,“老子养了六房老婆,四个儿子,就没一个成器的东西!”他骤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令洪歧凡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搭话。他虽已坐上总理的位置,也深知佟岑勋这莽人是瞧不上他一介文人的,若没有霍仲亨的支持,佟岑勋只怕压根不肯给他面子。

霍仲亨却笑笑,“佟兄过谦了,三公子比起犬子大有出息。”

洪歧凡闻言变色,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霍帅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当口提起佟三公子岂非给佟帅添堵,这两人若一言不和翻起脸来,糟糕的还是自己。当即洪歧凡便想岔开这话打个圆场,但佟岑勋偏偏较了真,竟问霍仲亨:“出息在哪儿,出息在跟老子作对的本事上吗?”

霍仲亨朗声笑,“若说这件本事,犬子未必不如令郎。”

佟岑勋嘿嘿一笑,“老话说得好啊,龙生龙,凤生凤,我老佟是个粗人,比不得霍帅出身名门,我家老三那点本事怎么敢跟霍公子比,任由他再怎么闹也闹不上台面。”这话里锋芒已展,听在洪岐凡耳中,顿觉糟糕。

两位大帅貌似言语无忌,实则试探往来,暗藏机锋。洪歧凡心下忐忑,赔笑道:“两位都过谦了,年轻人言行有所出格总也难免,父子又岂能有隔夜之仇。”

他这意思是暗示与佟孝锡和谈的意愿,也算迎合佟帅的心意。可佟岑勋睬也不睬他,霍仲亨也面无表情,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洪歧凡脸上挂不住,恰逢洪夫人携了一位公使夫人过来引见,他便趁此抽身,将这两个难缠的老对头独自撂下。

看着洪歧凡背影,霍仲亨淡淡一笑,“若只是父子仇,反倒好办。”

“废话。”佟岑勋横他一眼,也算附和了他的观点。

霍仲亨不再和他客套,单刀直入道:“做老子的教训儿子虽是天经地义,但难免叫外人看了笑话,你若不好动手,做世叔的教训一下侄子也无妨。”

佟岑勋闻言将两道粗眉一抬,粗话冲到嘴边又硬忍住,“什么叫老子不好动手?”

“你好动手吗?”霍仲亨瞪他,“不怕自起内讧,那你婆婆妈妈磨蹭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这话戳到佟大帅的痛处,激得他脱口一句,“你大爷的!”然而霍仲亨的话半点没有说错,外人都以为他佟岑勋护短,舍不得教训儿子,才迟迟按兵不动。殊不知他苦的是自己养虎贻患,这些年一手扶植老三在军中建立威望,羽翼渐成,如今军中已不是他佟岑勋一个人就能说一不二。

少壮派军官们即便表面仍追随于他,私心里多少还是向着佟孝锡。假如佟系内部两派真要打开,军心一乱便再也收不回来。就算是佟老三,也没敢真向自家人动手,他不过是耍了一记花枪,将老子逼出北平,妄图以此逼迫老爷子退位放权。眼前明摆着有霍仲亨的援手,他也不敢贸然请世叔出面教训世侄。这位世叔,岂是吃素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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