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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88)

“我也有一事相托。”霍仲亨不睬他的怒火,悠然一抬下巴,指向厅中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这混小子此次跑来,想要我给他谋份差事,我怕他狐假虎威到处添乱,不如就交给佟兄收拾,在你手上他总要规矩几分。”

佟岑勋怔住。看霍仲亨的神色态度,绝非说笑试探,他是当真要拿自己独生儿子交换做人质,以使他信得过,放心让他拿下北平——只要霍子谦在佟岑勋手里,就不怕霍仲亨会对佟老三下毒手。

佟岑勋狠狠吞下一大口酒。

“这他妈甜不甜,酸不酸,一点酒味没有!”佟岑勋顺手揪住一个侍者便嚷,“总理府里没有像样的酒吗?烧刀子有没有,给老子弄点顺口的来!”

侍者被他吓呆,愣愣回答:“烧……烧刀子有……厨房有……”

“你叫老子去厨房喝?”佟岑勋两眼一瞪。

霍仲亨却笑道:“去厨房喝又怎样,寒碜了你不成?”

佟岑勋最受不得人激,当下将大腿一拍,“去就去!”大厅一侧的洪歧凡正盯着这边动静,见他二人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场,忙问侍者怎么回事。得到的回复令他瞠目。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也顿住脚步,“父亲和佟大帅一起出去了?我去看看!”

念卿将他手一扣,“别去。”

“可是父亲没带随从,他一个人的安全……”子谦心下踌躇。

“他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念卿微微一笑,“子谦,你信他吗?”

“信。”子谦笃定点头。

念卿笑而不语,温柔欣赏眼神令他心头蓦然一荡。她却笑吟吟转开了话头,“听说是四莲姑娘救了你,这救命恩人你打算如何报答?”

子谦一呆,口中顿时嗫嚅起来,“夏姑娘,她……”

“怎样?”她笑起来眉眼如丝,“我似乎听说,你已将她带了回去?”

“许铮!”子谦咬牙,“这小子真嘴碎!”

她越发笑弯了眉,“就算许铮不说,你又瞒得了我们多久?”

子谦急忙分辩:“夫人,你不要听他乱嚼舌头,当日是许铮不放心路途中无人照料我伤势,才将夏姑娘一同带回,她父母都在北方,等这边安定了还要送她回来的。”

“哦,你就没想过将她父母也接过去吗?”念卿笑得意味深长。

子谦脸上涨红,“夫人,你以为我是这样轻浮的人吗!”

“这是轻浮吗?”念卿扬眉,“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世间最好的事?”

他陡然止声,闷闷转过头去,再不说话。

“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几个儿子里,我最疼就是他。”佟岑勋就着大碗仰头灌一口酒,酒从嘴角淌下胸口,淌在敞开的军服里,衬衣已湿了一片。霍仲亨坐在对面板凳上,军礼服的扣子解开两粒,元帅佩剑也摘下抛在桌旁。厨房里仆佣早已被他二人惊走,火却仍在灶上烧着,烟熏得黑漆漆的厨房里弥散着煮ròu和高粱酒的香气。身后灶台火光映得佟岑勋脸上时暗时亮,“悔不该送他去日本,书念回来,脑子也念坏了,谁好谁歹也分不清!老子就不明白了,那个长谷川是什么东西,能叫他言听计从,比我这亲爹还亲?”

霍仲亨想了一想,却是答非所问,“你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吗?”

佟岑勋一愣,“记得什么?”

“我那时候在家也是一天都待不住,总想着从军打仗,建勋立业,就算被逼成了亲,也没在家里待上多久。”霍仲亨摇头笑,“如今瞧着这些小子们,想来当年家父看我也是如此恨铁不成钢。”佟岑勋嘿嘿笑,“我爹天天cao棍子去赌馆寻我,还好没被他打折了腿!”

二人相视大笑,霍仲亨拎起酒坛把碗再次注满。佟岑勋大叹一声,“老了,老了!你说这日子怎么就一天天混过去,眨个眼的工夫就二十多年了?”

霍仲亨慨然叹道:“这仗也已打了二十多年。从前清打到共和,从分打到合,从合打到分,多少王旗易帜,英雄折戟……到头打来打去,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列强依旧环伺,侵我物产命脉,占我主权民权,蚕食鲸吞无厌。我辈厉兵秣马,半生倥偬,大好青春抛掷征途,直至两鬓染霜,昔年热血湮没于沉浮官场。却谁还记得,当初少年宏愿,又是为何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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