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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194)

霍仲亨笑容温存,“那好办,等这里事情一了,我们便回家去。”

念卿低了头,“霖霖的生辰就快要到了。”

“我自然记得。”霍仲亨点头,“你放心,到她生辰那天,我们必定是在家中陪她一起的。”

桌下喵呜一声,不知哪里钻来的一只黑色猫咪绕在念卿身旁乞食。“这猫儿和墨墨幼时很像呢。”念卿俯身抱起它,挠着猫儿的脖子,低低叹了口气,“墨墨已长那么大了,养它的时候还没有霖霖,现今霖霖也快三岁了,时光果真催人老……”

“你说谁老?”霍仲亨板起脸,故作怒色。

念卿不由笑出声来,猫儿被他厉色一惊,跃下地一溜烟跑出门去。

入夜的王府大宅静谧幽深,庭台深阁都浸在水一般的月华里,湖石青苔,斜枝傍月,依然鲜朗的雕梁画栋,停留着昔日皇家荣耀。阶前浅糙丛中一两声鸟鸣啾啾,似犹在缅怀旧时繁华。只是人去楼空,江山易主,唯有长空素月,亘古相照。

“仲亨,我在想,很多年以后,后世会如何评说你。”念卿挽了霍仲亨臂弯,靠着他臂膀,悠悠笑着抬眸看他。仰首之间,清辉都落进她眼底,闪动盈盈碎芒。霍仲亨微微一笑,“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没有想过。”

念卿侧首笑,“说不定会将你说成荒唐好色的大恶人。”

霍仲亨赞同点头,“那倒也不假,我确是好色。”说着他便收紧臂弯,将她箍在怀中,低头浅吻她鬓角柔发。他身上温暖气息带了说不出的缱绻味道,似秋日森林中木苔之香,撩拨得她周身绵软,膝弯沉沉的,一时无处着力。

今夜月色缠绵,子谦不在府中,跟前也没有霖霖的吵嚷玩闹。二人相携走在深庭回廊,远离扈从之扰,事务之繁,又寻回暌违已久的清静与厮磨。

“明日你将电文通告全国,又要一石激起千层浪,只怕风波比往日来得都猛烈。”念卿叹口气,静静依在他胸前,“我真不愿你独自一人去挑这样的大梁,可这件事,我又不得不支持……你做了这样了不起的决定,若真能顺利施行,于国之功,足可令后世铭记。”

霍仲亨沉声而笑,“只怕不见得,你且看吧,明日电文一发,必然有人要说我主动废督是沽名钓誉、玩弄政治的把戏。”

念卿扬眉而笑,“玩弄把戏?你倒叫他们也拿自己身家权位来玩一玩看!”

废督裁军,不是霍仲亨的首创。早在当年第一次南北和谈之际,以孟公为首的北方内阁便已提出“废除督军,还政裁军”的倡议。督军这一职衔原只是督察地方军务,却因长年军阀混战,地方割据之势愈演愈盛,原本与督军互为制掣的地方文职长官屡遭压制,权责旁落,形同虚设。地方行省督军一人执掌军政财大权,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甚至敢于对抗中央,以地域门系自成一党,与政府稍有冲突即宣布独立,得到好处便又暂时归附,屡屡出尔反尔,相互间争抢地盘更是干戈不休。霍佟联军此番以武力威迫北方军阀臣服,实现名义上的北方统一,坊间民众却丝毫不以为意——原因便在于,地方大权依然被军阀们割据,霍仲亨一旦撤军,大小军阀照样我行我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起战火。

一个内阁从登台到倒台,慢不过三年,快则在旦夕。因此当年孟公在南北第一次和谈之际,便首次发出废督倡议,认为地方派系林立,内阁声望衰颓,正是阻碍南北合议的最大礁石。孟公此言一出,激起轩然大波,军阀中破口大骂者有之,气急败坏者有之,冷眼作壁上观者有之……却也有数人站出来,毅然决然支持废督之议。

这当中便有当时意气风发、年不及而立的霍仲亨。

这个损害了大多数人利益的倡议,迅速遭到反弹,主战派系趁机从中挑拨,令第一次南北和谈终告破裂,孟大总统为此黯然引咎下台,废督倡议也形同废纸一般被人渐渐遗忘。

“我从未忘记这件事。”霍仲亨凝视念卿,迎着她忧虑目光,淡淡道,“督军一职,本就与共和理想相悖,既是共和,自当推行民治,督军制度与宪法体制全不相宜,已然成为统一大业之障碍。孟公故世之前,我曾向他承诺,废督之举关乎共和成败,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定要在告老挂剑之前,完成这一心愿。”

他看她神色不宁,便又笑道,“何况以我辈能耐,就算解职下野,以个人之能力也可尽国民之义务,没有督军这个头衔,同样能效力于国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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