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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14)

子谦沉吟片刻,沉声道:“大体还安稳,只是南边又不太平了,日前北平又接连出了事,此次父亲命我回来便是秘密调查那几起暗杀事件。”

屏风后她的身影一晃,语声陡紧,“暗杀?”

南边怎么个不太平,北平又出了什么事,何以又牵扯到暗杀——这些日子她竟全不知情!自回到家中,仲亨每次发来电报只是寥寥数言问候,从不提及政事。身边除了仆从便是医生,在这临海眺远的茗谷别墅中,远离纷扰,她竟错觉风平浪静,以为岁月重归静好。念卿怔怔抚住胸口,想来这宁静幻象是仲亨和晋铭联手给她撑起的避世之伞,为她隔绝了忧患,好让她静心养病,不再受半分惊扰。

纵使机关算尽,也敌不过人世无常。

就在念卿因病离开北平的次日,顾青衣一封密电送到,传来同样的坏消息——大总统旧疾复发,早在霍仲亨宣布废督时便已卧c黄不起,日前病势急遽转危,情形大为不妙。

早年辗转流亡,又为国cao持多年,大总统虽不过五旬年纪,却重病缠身,身子时好时坏。南方政局向来动荡不宁,也与他随时可能转危的健康状况有关。一旦德高望重的大总统倒下,谁来接手权柄,谁又能担当众望?大总统原已选出两人作为继任人选,带在身边苦心栽培。其中他最青睐的一人,遭遇叛军袭击身亡,另一人年富力强,出身嫡系,被委任为总统府总参谋长,却始终受大总统压制,大总统迟迟不肯放权。在这微妙情势下,以陆军总司令陈久善为首的军中元老开始蠢蠢欲动,在军中分为两派势力,向大总统屡进谗言,公开与总参谋长相抗衡。

“陈久善虽不敢公然反对南北和谈,暗中早已做了无数手脚。他贿赂北方政要,挑动地方军阀混战,向政敌暗下毒手,如今越来越肆无忌惮。”子谦略一迟疑,沉声道,“父亲可曾向你提过光明社?”

这三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念卿心思纷乱,不及细想,脱口问:“那是什么?”

“是一个诗社。”

“诗社?”

念卿心念电转,蓦然记起早在北上之前,仲亨曾下令查封过一家非法聚众的诗社,她为此劝谏他,对待热血青年不要过于强硬……“是了,我记得这名字,仲亨曾逮捕过这诗社的几个人。”

子谦深吸了口气,“那个时候我化名郑立民在北平参与运动,结交了些人,也闹过些不知轻重的事端……”他语声中虽透出难堪,却直言坦诚过往,毫无掩饰之意。屏风后的念卿微微一笑,接过他话语答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同你已没有关系。”

子谦心中暖意漾开,良久方又开口,“当年我曾与光明社的人打过交道,我以化名隐藏身份,他们并不知我是霍仲亨的儿子。因父亲查封诗社一事,他们曾要求北平学生联合发起抗议,捏造证据污蔑父亲残杀学生,还向学生许诺组织提供武器和经费!”

念卿一惊,“他们竟有武器来源?”

子谦肃然道:“我自然不答应,就此与他们闹翻,再无往来。这帮人行踪隐秘,当时我已觉着其中一二人来历可疑。日前,南方接连发生几起暗杀,被害政要都是陈久善的对头,明里暗里都是总参谋长的支持者。一直调查此事的情报局顾小姐查到线索,逮捕了几名疑犯,顺藤摸瓜发现背后暗杀组织与当年光明社有关,并且……”

他语声一顿,似有迟疑。念卿冷冷问:“并且怎样?”

“并且,顾小姐在暗杀绑架资料中发现了霖霖的照片。”他语声未落,只听念卿呼吸陡急,猛然扭头掩唇,剧烈呛咳起来。子谦慌了神,什么也顾不得,立刻冲上去扶住她。她匆匆收起手帕,说不出话,只用尽力气推他。

一瞥之间,子谦已看见帕上的点点猩红。她良久喘出一句,“你出去,这个病会过人的!”

子谦呆呆看她,整个人似僵了一般。只知她被病人传染上了肺病,却未想到已严重到如此程度。望着她苍白脸庞与唇角残余的血迹,子谦心里一片混沌,素日里想得起想不起的念头,都纷纷涌了上来,历历往事从眼前心上呼啸而过——

从前曾那样鄙夷她,曾在母亲灵前逼迫她下跪,也曾惊愕于她的风度;她曾误会他做下禽兽之行,愤怒中将他掌掴,那是除母亲之外,唯一敢打他的女人;她又在父亲震怒鞭打他时,挺身为他挡住鞭子;他负伤病倒时,她守在身旁寸步不离;遭遇危难时,她与他同在一起,共历生死……这个女人,总是站在父亲身旁,站在不可企及的高处,用她的光芒刺痛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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