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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19)

婚礼的日子定在九号,有天长地久的寓意,也是萍姐找人算来的吉日。原本霍仲亨与子谦都不信这套,倒是夏家父母是旧式人家,或许在意,况且萍姐口口声声念叨着要给夫人冲喜——

子谦选在这个时候结婚,正因着当日萍姐的一句话。

“谢天谢地,夫人总算是挨了过来,这真是老天保佑!我看不如好事成双,少爷与四莲小姐的喜事眼下就给办了,也给夫人冲冲喜,多半这喜气一冲,病气晦气就给冲掉了!”

这话,算是歪打正着说到了霍家父子心坎里。虽则冲喜一说是无稽之谈,但若念卿知道子谦成婚,必定欣喜安慰。能令她快活,比任何事都重要。

念卿入院已有十来天。在最初的七天里,每一刻每一分都是折磨,痛苦煎熬难以设想,生命危险随时潜伏,谁也说不清下一刻她会睁开眼睛,还是会永远沉睡。半昏迷中的念卿,承受着ròu体痛苦的极致,也面临着毅力考验的巅峰。

对于日夜守候在侧的霍仲亨,又何尝不是一种清醒的凌迟。七天里,他寸步不离守候在旁,眼看着粗粗细细的管子接进她身体,看着针头扎进她苍白皮肤下清晰可见的血管,看着她在剧烈痛楚中汗湿了衣衫,身体却一分也不能动弹,只能以细瘦手指与他紧紧相扣,在他手上攥出深浅青紫掐痕,即使昏迷中也不愿松开。

她夜里被疼痛折磨无法入睡,他也睁着眼与她一起无眠。

她昏迷中一口水也灌不进去,他也同她一起不吃不喝。

她枯槁,他同她一起枯槁。

她消瘦,他同她一起消瘦。

只要在她偶尔清醒的间隙,一转头便能看见他,看见他同她在一起,仍在一起。彼此再没有旁人可以代替。就在外间各界对霍仲亨行踪揣测纷纭的时候,远在南方海边的教会医院里——长窗临海,露台爬满藤花,病房安静无声,两鬓雪白的霍仲亨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守着病c黄上那一张沉静睡颜,守着他这半辈子最安静、专注的时光。

那些纷扰忧患、风云起落、家国天下,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于所剩的生命之中再无杂念。

只有她。假如连她也被上天带走,于他,生命仍会继续,责任仍在继续,只不过那仅是他的躯壳与斗志在继续,灵魂与爱恋皆已荡然无存——连同子谦也这样相信,若那名叫沈念卿的女子去了,他那豪情盖世的父亲也将不复存于世间,活下来的将只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老人。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一个是美人,一个是名将,这离乱尘世可否容他们相携白头?

她说,“不迟不早,不离不弃。”结婚的那一天,他望着礼堂中白纱曳地,如在云堆雾绕间的她目眩神迷。他执起她的手方知悔恨,恨这一刻来得太迟,恨在相遇之前已浪费了漫漫半生。交换结婚戒指的时候,他掀起面纱吻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为何不早些让我遇见你?”

她睁大眼睛望住他,忘了要回吻。他只得懊恼地命令:“吻我!”

她乖乖踮起脚尖,吻在他脸颊,飞快地低声说:“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妾不离。

君不弃。

“你在笑什么?”霍仲亨蓦地自遐思里回过神,脸上犹带着笑,却见病c黄上的念卿已醒来,目光正柔柔望向自己。他回望她,淡淡地笑,“我在笑你。”她眨眼,神情无辜得像个孩子。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护士扶起念卿,给她做每日例行的检查。

霍仲亨随医生走到门外,医生兴奋地拿出最新检验结果给他看——这风险巨大的疗法果然起了作用,念卿不但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病情开始稳定,肺上感染的情况也开始出现好转。

按医院的意思,建议念卿仍留院卧c黄,待完全康复后再出院。但李斯德大夫的主张却与医生相反,他认为首要是保持病人心境平稳舒畅,渡过最初危险期之后,大可回到家中休养,在熟悉的环境里更有利病人康复。

念卿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霍仲亨决定给她一个最大的惊喜,便将子谦的婚礼定在她出院回家的这一天。

茗谷别墅前有宽阔美丽的糙坪,婚礼就定在糙坪上举行。因按子谦的意思行了西式礼仪,省却许多麻烦,一应仪式从简。除了将夏家二老接来之外,只有霍家一名长辈到场主婚,其余受邀的友人,除薛晋铭与方洛丽外,都是霍仲亨部下亲信、将领及家眷,共计十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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