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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24)

“怪只怪我当初手软。”霍仲亨缓缓开口,眼里似有一丝复杂之色转过,旋即没入寒霜似的神情里。身后灯光映上他鬓角霜色,侧脸望之有如铁铸。

薛晋铭抬眉看向霍仲亨,当年方继尧倒台,他被免职,霍仲亨一手接管军政大权,随即将程以哲从监牢里释放。若说程以哲要记恨,也当记恨逮捕刑讯他的“元凶”薛晋铭。

“你将他无罪开释,公开恢复他的名誉,已十分对得起他。”薛晋铭疑惑道,“他记恨念卿尚可算因爱生恨,与你又何来仇怨?”

“要说这仇怨……”霍仲亨一声冷哼,“他自称投海自杀,实则逃亡求生,他若再不逃走,便不只一条腿被打瘸,只怕命都要丧在同党手里。”

当年方继尧和李孟元勾结日商的证据,被念卿利用程以哲披露出去,程以哲却因此歪打正着成了正义报人化身,被激进分子奉为英雄。自出狱之后,激进分子与他频频接触,更看上他与大督军即将攀上的亲事,暗中将他当作重要棋子部署,利用他对念卿的怨艾,说服他接近霍家获取情报。

彼时正值时局纷乱,抵制日商闹得沸沸扬扬,有日本商团参与修筑的铁路也遭到破坏。那铁路实则仍由政府所掌控,民众却不明内情,受激进分子挑动,铁路工人罢工,妨碍铁路修筑;更有人往铁路局投掷炸弹,闹得人心惶惶……此事早已令霍仲亨震怒,此前与方继尧之争令他分身乏术,随后程以哲对念乔的接近,却成了送上门的契机。

对于程、沈的亲事,霍仲亨不动声色,暗中将计就计,引程以哲入瓮,顺藤摸瓜牵出他身后激进党人的线索,待程以哲觉察不妙,为时已晚——连同他报馆同仁在内的十余名激进分子一夜之间尽被逮捕,仅有程以哲的知交好友夏杭生一人逃脱。夏杭生与激进分子领袖交往密切,逃脱之后向激进党人发出警告,称所有被捕同伴都是遭到程以哲的出卖。恰在此时,霍仲亨顺水推舟,隆重宣布了程以哲与沈念乔的订婚消息。程以哲陷入孤绝境地,被同伴视为叛徒而遭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恨绝了霍仲亨与沈念卿,不惜悔婚留书,以自杀假象逃亡,借念乔之手报复念卿。

以程以哲区区心机,想要报复沈氏姐妹,却忘记了念卿身后有一个手段强横的霍仲亨。

“可惜当日被他逃走,这一回,看他还能逃去哪里。”霍仲亨面无表情,语意中肃杀毕现,令子谦也闻之生寒。

“那,当年被捕的激进分子,父亲如何发落的?”子谦迟疑探问。

霍仲亨淡淡扫他一眼,“枪毙。”

子谦窒住。

薛晋铭却蓦然问道:“程以哲这件事,念卿至今不知?”

霍仲亨硬声道:“她无需知道。”

子谦惊愕,“父亲,你……”

霍仲亨沉了脸色,纵是一身儒雅长衫也掩不住眼底铁血之意,“她向来心软,处处忍让不懂事的妹子,若真让程以哲娶了念乔才是后患无穷。”

子谦素来厌恶他这大军阀的专制做派,一时隐忍不住,冲口道:“父亲,这事是你偏激在先,枪毙所有人也做得太绝!”

“放肆,你懂什么叫偏激!”霍仲亨动怒,子谦还欲反驳,却被薛晋铭出言打断,“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偏不偏激都无关紧要,我看眼下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让念卿知晓为好。程以哲既然恨你入骨,这光明社又有了陈久善撑腰,万万不可小视。”

“许铮和顾青衣已查出光明社多处据点,对首脑人物已有掌控,一举铲除并非难事。不过——”霍仲亨怒色稍敛,浓眉扬起,陡然有杀机迫人而来,“我要的是斩糙除根!”

“你指陈久善?”薛晋铭目光闪动,“你要借光明社之事向陈久善发难?”

霍仲亨唇角一丝笑纹如锋。然而子谦只觉背脊生寒,原来父亲明面上令他协助调查,暗中早已对此事了如指掌,所谓的调查不过是做一做官样文章,实则杀心已下。“父亲,你真要对光明社赶尽杀绝?”子谦定定望住父亲。

薛晋铭肃然接口道:“子谦,光明社已不是当初的诗社,这是一帮真正的危险人物。”

“可这其中也有热血学生,全然不知究竟,都是被陈久善和程以哲利用!父亲一旦动手,则全都免不了杀身之祸,必然令无辜者为恶人殉葬!”子谦情急之下站起身来,“请父亲务必三思,一个念乔的例子已经足够,不要再令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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