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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46)

“去吧。”念卿浅浅一笑,对他温言道,“午间就在庵中用斋,你早些回来。”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似有刹那迷蒙。念卿待有所觉,他已垂下目光,谦恭应了声是。他又回头看向四莲,“是广福记,对吗?”

“是。”四莲轻声应道。

“好,我记得了。”他颔首笑,转身刹那,目光飘飘掠过念卿,见她微侧了脸,抬腕掠起几缕鬓发,那皓腕如霜雪,一掠间的风流难描难画,就此烙在眼底心上……只怕是,此去万里千山也难忘怀了。

第四十一记别梦寒·归离恨

慈云庵的茶院寻常不待外客,因是霍夫人来了,才特意洒扫静室,奉上香茶。院中翠柏修竹掩映,山泉潺潺,曲水环绕石亭,氤氲茶香涤荡胸襟。念卿欣然环顾四下,“这地方清幽怡人,若是仲亨看到必定喜欢。”

“子谦也喜欢这里。”四莲脱口应道。

“是吗?”念卿漫不经心笑问,“这地方你同子谦曾来过?”

四莲低了头,似有些迟疑,“前些日子来过。”他二人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却能寻来这偏僻的寺院,念卿心下有些奇怪,抬眸看向四莲,见她将一条手绢绞在指间,神色显出隐隐不宁。方才子谦走后,她便心不在焉,话也少了许多。

原先只道是她累了,此时看来,却似乎藏有什么心事——念卿心念略动,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笑道:“这倒难得,看来子谦也颇有佛缘。”

四莲低声道:“是他母亲信佛,前次来这庵里也是为他亡母祈福。”

念卿微怔,转念间会过意来,明白子谦的顾虑多思,不由一叹,“他有这般诚孝之心实在难得,只是想得太多,何需这样思虑重重。”

“他怕让父帅知道了不悦。”四莲细声为子谦声辩。

“子谦竟这样想?”念卿闻言蹙眉,“他将他父亲看得也太凉薄,仲亨待他母亲一向敬重,从未有过轻慢之心,子谦他……到底心思太重,这一点实在不像他父亲。这性子若不改,只怕会累他一辈子。”

四莲怔怔听着,并不搭话。念卿心中滋味复杂,想起子谦的生母,想起照片上那有着一双深敛眉眼的女子,眉梢眼角都是旧式女子独有的温顺隐忍。在被遗忘的婚姻里沉默等待,直至年华耗尽,徒留幽怨……这样的女子,念卿亦钦佩亦惋惜,却不能认同那自我封闭似的执拗。子谦偏偏承袭了他母亲的心性,越有心事越是深藏,越是渴慕越是缄默,却没能继承他父亲的胸襟,更与他父亲直截了当的性子截然相反。

霍仲亨多年戎马生涯,说一不二,早已是铁铸似的脾气。以子谦和他母亲曲折敏感的性子,自然难以承担他的霸道强横。这两父子惜非同类,虽是一家人,却心性相悖,要相知相契又谈何容易。看着念卿若有所思神情,四莲抿了抿唇,清亮眸子里神色变换,终究鼓足勇气问出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夫人,我不明白,父帅为何总是厌恶子谦?”

“厌恶?”念卿惊愕,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了这样一个词。

四莲语塞,忙摇头补充道:“不,我的意思不是厌恶……我不知该怎么讲,父帅对子谦自然是看重的,可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听一听子谦的想法?不管子谦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都是错……难道在父帅眼里,子谦真的一无是处吗?”

念卿听得怔了,良久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困惑委屈的四莲,亦可以想象子谦被一再苛责的酸楚。然而这两父子的心结,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连你也有如此误解,仲亨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念卿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下,望着山石间清澈流泉,深深叹息,“子谦就像这泉水,奋力冲激山石,一往无前。他心中只将仲亨视为挡路的嶙峋怪石,总以为是他父亲在阻挡他的路,却从来不曾想过,假如没有这些山石依凭,他早已被泥沙吸没,如何成得了今日清泉!”

四莲心头震动,却听夫人语声转低,虽平静也难掩哀伤,“他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在我年少时,也曾与母亲深有隔阂,看她抛下父亲另嫁洋人,我也是怨恨的……那时我却不懂得,她所做一切都是为我,笑是为我,怒是为我,责备苛刻、忍rǔ负重,统统都是为我。待我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这一世再没有机会告诉她,我有多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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