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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249)

陡然间,子谦眼角一跳。

对面客栈二楼靠内的推窗支起,一顶鹅黄色女式软帽似不经意地挂出窗边,帽上飘垂的纱网被风吹起——这是四莲的帽子,是他与她约定的暗号,她终于赶来了!

子谦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出茶馆,穿过人群拥塞的街面,与道旁一名人力车夫擦肩而过。车夫蹲坐车旁,半仰了脸,搭在头上的遮阳汗巾挡住底下敏锐目光,只露出满是络腮胡的下半张脸。子谦与他四目相接,车夫站起身来,“先生,要接人吗?”

这是庞培云为他安排的贴身保镖,是个枪法神准的帮会中人。子谦不动声色摇了摇头,示意他在原处接应即可。

广福客栈门口悬着两只褪色的旧灯笼,两个伙计歪在柜台后头打瞌睡,见子谦进来说了句“找人”,便也懒得招呼,任凭他噔噔一路小跑上楼。最靠里的房间门前一道蓝布帘子半卷,子谦屏息侧身,从帘隙里望去,见一个淡淡鹅黄身影坐在c黄沿,半低了脸,两手搁在膝上,不安地绞着帕子。

“小莲!”子谦掀帘而入,大步走到c黄前,欣喜地将她拥入怀抱。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在他臂弯里颤抖,扬起苍白的脸来,一动不动看他,“怎么怕成这样?”他笑着抬起她的脸,满目热切,却触上她凄惶含泪的眼。子谦一时怔住,顺着她目光方向转身看去——c黄柱后面缓缓转出一个婀娜身影,象牙白旗袍将她肌肤衬得有如白瓷般清冷,幽深眉眼没有一丝温度。

耳边轰然一声,似全身的血一起涌上,转瞬冻结成冰。他直勾勾望住她,满眼热望如被冰水泼上,刹那熄散如灰。四莲抓住他的手,周身抖得厉害,语声哽咽,“子谦……是我告诉夫人的……”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她。她却哀哀望向念卿,“夫人,求你不要怪罪他,他已经不走了!”

“我当然不会怪罪。”念卿微微一笑,走到窗边将那帽子取下,“能将这帮人引出来一网打尽,也算你帮你父亲做了件得力的事。”

自程以哲之后,她从未痛恨这帮激进党人达到如此地步,先是念乔被害,再是霖霖被劫,如今子谦也辜负了仲亨的厚望,被他们妖言蛊惑,越走越远,一错再错!

念卿缓缓拿起桌上一只茶盏,往窗台正中一搁,将盖子揭了翻转倒放,茶托反搁其上——这正是庞培云交代的暗语,是行帮堂会通用的切口,隐匿在下边的人一见这暗号,便知行事顺遂,速来接应。

子谦本已死灰似的脸刹那间失尽血色。

念卿唇角半扬,不掩似笑非笑的讥诮,“子谦,你要学的东西还多。”

以她一介女流,竟对江湖门道了如指掌——传言中她那离奇的身份来历,原来不是坊间穿凿附会;父亲对她身世的三缄其口,果真事出有因。子谦哑然失笑,冷汗透衣而出,背脊上乍冷又热,缓缓转头望了四莲,将手一点点从她掌心抽出。

“为什么?”他只想问她这一句,眼中却泛起红丝。

四莲狠狠咬住唇,眼泪不住滚落,“我不想你继续错下去。”

子谦惨笑摇头,“你说愿意同我走,也是错吗?四莲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不住地摇头,伸出手想要再拉住他。他却笑出声,一面笑一面往后退去,“原来竟是你骗了我。”说话间退至门口,子谦猛然一个转身往外冲去。

门前人影一晃,藏在暗处的两名高壮汉子一左一右挡住去路。子谦挥拳击向一人,那人闪身避开,反肘抵住他胸膛,变拳为掌切中他颈侧。子谦眼前顿时一黑,想不到父亲在他身边伏有如此高手,一念失手,双臂已被另一人利落地反剪,踉跄跪倒在地,耳边只听那人低低道一声:“少帅,得罪了。”

几乎就在子谦与侍从动手的同时,楼下枪声也响起,附近警哨鸣笛之声大作。码头上顷刻间乱成一团,军警持枪驱散人群,将此处巷口封锁,远处船只被勒令停航,码头各处通道皆被封锁。人群惊叫奔走,四下里零星枪声起伏,最激烈的交战却在这小小巷口。

来接子谦的人,正是庞培云。

庞培云为人仗义,亲自来接子谦夫妇,丝毫不疑有诈。待他带人迈进客栈,匆匆踏上楼梯,那两个打瞌睡的“伙计”一跃而起,连开数枪!庞培云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身中数弹跌下楼梯,挣扎之际,被赶上来的侍从一枪毙命。随行七八人拔枪还击,有的越窗逃走,有的悍然往二楼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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