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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338)

这一路风尘仆仆,到家用过午饭,蕙殊顾不上小憩,便急着想去山上孤儿院看看那些孩子,尤其担忧着小英洛。她离开时英洛便病着,听念卿信中说一直未全好。

见劝不住她,念卿只得吩咐老于备车,一面亲手倒了热腾腾的参茶递给她,望着她消瘦暗淡的脸庞,低低叹口气,“你只顾cao心这些孩子,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倒是怎么回事?”

蕙殊捧着茶杯低了头,唇角微牵。

念卿如水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等了良久,只听蕙殊低声说:“我打算收养英洛。”

“收养?”念卿闻言大感意外,看着她神色,沉吟道,“这倒也是好事,不过为何突然想到收养……”

语声未落,蕙殊已低头垂下泪来,转身伏在她肩上,微微哽咽。

“蕙殊,发生什么事了?”念卿扳过她身子,惊怔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说你病了一场?这到底怎么回事?”蕙殊别过脸去,神色惨淡,语声低寥若游丝,“在那边才刚知道,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没了……这是第三个,医生说再有的可能性不大了。”

念卿望着蕙殊,嘴唇紧抿,纵是极力克制,也掩不住眼底的震惊、悲酸和不忍。

许峥与蕙殊,那么好的一对眷侣……是不是上天见不得繁花锦绣,若太美满,总要夺去些什么,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才肯安心。

故人亲朋之中,有的劳燕分飞,有的阴阳相隔,唯有忠心耿耿追随仲亨的许峥,与秀外慧中的蕙殊结成良缘,做了一对最叫人艳羡的佳偶。或许是真有天妒一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生便因意外失去,数年后第二个孩子也遭遇同样不幸。自那之后,蕙殊与许峥多年再无生养,眼看着她也从双十年华到了而立之年……她一直都喜欢孩子,不但帮着晋铭和燕绮照料敏言、慧行姐弟,对霖霖百般疼爱,更将爱心倾注在孤儿院那许多无依无靠的孩子身上,尤其对她亲自救回来的孤女英洛,怜惜备至,恨不得当作自己的女儿。

天意如此不公,见惯人间悲喜如念卿,也黯然无言以对,只将蕙殊的肩膀轻轻揽住。

“医生惯爱将话说得严重,你还年轻,慢慢养着身子,以后日子还长。”念卿握了握蕙殊的手,尽力给她温暖笑容。蕙殊淡淡点头,黯然道:“命中不能有的,强求无益,既然我们留不住自己的孩子,世上亦有许多孩童失去父母,这何尝不是天意注定,孤儿院里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有他们,我也知足了。”

车子一路往山上驰去,念卿陪着蕙殊说话,将近来家中乐事说给她听,言及燕绮即将新婚、四少年后晋升少将、敏言将要长留重庆,以及明晚的平安夜舞会等,蕙殊消瘦的脸庞总算泛起暖暖笑意,眉梢薄添几分喜色。

难得今年众人相聚重庆,只遗憾少了许峥。

“他整年都在滇桂两地奔波,防务运务一刻不敢松懈,原以为年底能回来一趟,谁知又有新的命令,”蕙殊叹息,“他并不愿意驻守大后方,一再请战到前线去,对政府的不抵抗策略十分不满,总是不分场合说些抨击上峰的言语,我担心他这性子迟早会在官场上吃亏。”

念卿苦笑,许峥是仲亨一手带出来的人,他那刚直的脾气,她又岂能不知。现今许峥已升至军长,以他并非嫡系的出身,能被委以重任已算难得。只是他的脾气越来越像仲亨,在如今的官场自是格格不入。想着当年那个率真的年轻副官,而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仲亨若是还在,想必会笑着骂一声“这浑小子”……念卿将脸侧向车窗外,看着不断掠后的树影,良久才淡淡道:“听晋铭说,缅甸那边情势越来越糟糕,九月越南失陷,日本人在东南亚横行无忌,英国人要想保住缅甸,只怕艰难。”

“是,滇越线已经中断了,现在只剩滇缅最后这条血线……听说上面已经在和英国人商量共同防御,保卫滇缅,我们的军队迟早也会入缅参战。”蕙殊忧心忡忡,挂虑着许峥的去向——既盼望他平安留在后方,又希望他能在前线尽到一个军人誓死护国的职责。

车子沿崎岖的盘山公路缓慢而上,停在道路尽头。

两人徒步爬上石阶,望见隐匿在山峦松林间的青瓦灰墙,隐约听得孩子们琅琅读书的声音传来。原先有个教员在这里教习孩子们读书,后来因事回了乡下,一直没有找到新教员,平日都是霖霖间或来教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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