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衣香鬓影(340)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低头擦去脸上的泪痕。

只听他低声笑,“傻丫头,完成一栋副楼就这么激动,到大功告成那天难道要号啕大哭?”

艾默转眸看过来,笑里犹带泪光,“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看见这房子的本来面目。”

虽然主楼的修复还未开始,整个工程只进行到五分之一,但初步清理出来的开阔前庭与框架修复完成的左翼副楼,已给艾默和启安带来巨大鼓舞。

整个茗谷留存最完整的就是左翼这栋两层的副楼,当年只烧毁了局部,基底架子大多完好,经过重建修复,从外观看上去已恢复了七八分旧貌。但内部仍是空空如也,细节修复与布置上难题仍然很多。

推门走进空荡荡的长廊和大厅,重新搭建的木楼梯刚上好漆,光线从楼上天窗照进来,在幽暗的扶梯上投下一线光柱,将拾阶而上的艾默笼在光晕里。

扶梯下的启安不经意地仰头,眼前有刹那错觉闪过,仿佛时光闪回,竟是谁款款回身?

“霍……”一个字,脱口而出,余音却断在唇间。

启安怔怔张着口,被自己的错觉镇住。

艾默并未听清,回首看他,“嗯?”

“或,或许……”启安支吾道,“或许我们应该庆祝一下这成果。”

“开香槟?”艾默笑语盈盈,扬眉谑问,“一醉方休?”

“好,”启安笑着欠身,“但凭吩咐。”

午后小憩,艾默打算去一趟城里的原石巷,本想拉上启安一道,他却推说走不开。

前日里在那里寻到一间古董家私店,里面有些真格的老货,是别处淘不到的。

这一去便是半天,不但将那间店翻了个遍,还将巷子里其他老家私店寻了个遍。五月的阳光晒得艾默脸颊发红,汗湿双鬓。

有间老字号旗袍店外伸出遮阳棚,搁了两把古香古色的藤编摇椅在店外,沉沉檀香从店里熏出来,令艾默不觉驻足,被那幽眇香气吸引,轻轻推开了挂着湘妃竹帘的店门。一抬头,便瞧见正面玻璃衣橱中,挂着件珊瑚色珠绣罩蝉翼纱的半袖旗袍。

光线斜照在珠绣与丝绸上,光泽流转如无声言语。

这是原石巷里最有名的裁fèng老店,店主人自夸如今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手艺。

艾默试了试旗袍,妥帖曼妙犹如量身剪裁。

头发花白的店主人望着艾默连连点头,惋叹如今不但会做旗袍的少了,会穿的更是少之又少。艾默只是笑,店主以为她不信,端起脸色,滔滔不绝说起自家祖传的手艺,那是从清末传到现在,过去给大督军府上也裁过衣裳的——话入耳中,镜前的艾默怔怔转身,手指顿在领口盘扣处,满目震动。

丝绸凉生生地贴在肌肤上,骤然,就像有了温度;蝉翼纱下粼粼浮凸的珠绣,在指尖抚过,一颗一粒都像活了过来,藏在织物经纬间的秘密嘈嘈切切……这一身衣裳艾默再不舍得脱下。

艾默就那么穿了出来,穿一袭不合时宜的华衣,走在黄昏时分的原石巷里,走过那些不说话的老式房子,走过留存了多少年的石板路面,在路人惊艳侧目的目光里,穿过喧哗闹市,走过烟火市井街头,搭上车子回到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海滨,回到灯光温暖的旅馆。

然而启安却不在。

老板娘说他留了话,在山上废宅等她。

提到废宅,艾默心头一紧,唯恐出什么差错,顾不上换下衣服掉头就奔出去,隐隐听老板娘在身后嚷:“小艾,下午有你电话……”

初入夜,月色还淡,一弯如眉,斜挂梢头。

艾默推开茗谷废园外虚掩的铁花门,穿过门前葱郁的树荫,驻足碎石路面,仰头一声“启安”还未叫出声,却已瞧见了小楼半月形露台上幽幽的烛光。

他翩翩侧身,从那露台上望向她。

入夜的海风拂衣生凉,她穿着蝉翼纱旗袍,像从画片里亭亭走出,站在如水月华里,旗袍下摆被风撩起一角。路上走得急,头发有些散了,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散在耳际。她从楼下静静仰望他,眼里映出月亮的清柔光辉。她一步步踏着木楼梯走上来,穿过空落落的房间,足音仿佛惊醒了房子里沉睡的时光。

露台上放置着简单的小方桌、雪白桌布、雕花烛台,杯中红酒被烛光一照,变作流动的琥珀,馥郁醉人。

上一篇:好久不见 下一篇:曾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