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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345)

高彦飞脸色微变,“敏敏,别乱说笑。”

“怎么说笑了,我方才陪高伯母说话,听她的意思,很是盼着霖霖姐早日下嫁给你呢,”敏言似笑非笑地倚着钢琴,“你这个呆子可要争气些才好,莫叫伯母失望了。”

高彦飞尴尬恼怒,却又发作不得,无奈之下瞪向敏言,见她别过头去一笑,幽幽地叹口气,重在钢琴前坐下,“我刚才说要弹什么曲子来着,是了,是弹我们从前一起跳舞的那段。”

低缓的钢琴声代替了唱片机的声音,一段悱恻曲调萦回在远近角落,如静夜里少女的低诉,满怀眷恋柔肠,欲语还休……高彦飞被这琴声镇住,定定地望着钢琴前的敏言,紧绷的面容松缓下来,目光也变得柔软。然而曲调渐渐低回,越来越忧郁,本该是温柔的小夜曲,却隐约流露出一种颓然无望的哀伤。

这琴声像一缕冷泉注入暖流,与此刻家宴的温暖氛围极不协调。

与Ralph寒暄着的薛晋铭闻声侧首,淡淡地看向那边,斜扬入鬓的双眉不着痕迹地一拢。

蕙殊在一旁,也听出琴声里的颓凉意味,不禁诧异。

正侃侃而谈的Ralph顿住语声,并未留意到琴声的异样,却以为是自己言语不妥。

薛晋铭回过头来,不以为意地笑笑,示意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起初Ralph言谈风趣自如,说起早年在北平期间的见闻,令薛晋铭颇有好感;听闻他曾到过缅甸与印度,蕙殊也觉意外又亲近。然而谈及近期一些报社的社论时,冷不丁被薛晋铭问到,身为境外记者怎么看待政府对新闻言论的管制。Ralph愣了愣,猜想是沈霖曾向这位薛先生提起过他追访报道的政府贪污事件。

灯光下,Ralph只觉薛晋铭的目光深不见底,直觉隐隐地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人物。在如今政府的专制作风下,也许一言不慎,可能招致不可料想的后果。

楼上房间里,刚换好一袭玫瑰色薄纱礼服的霖霖坐在椅上,长发梳到一侧,任念卿替她戴上那副光艳绝伦的鸽血红宝石耳坠,转身撒娇地搂住母亲,“妈妈,为什么我不像你这么好看?”

“又说傻话,你哪里不好看了。”念卿笑着替她掠起鬓发,瞧着她耳畔漾漾欲滴的耳坠子,“这样出挑的颜色,你戴着才合适。”

“戴再美再多的宝石也没有用。”霖霖将脸埋在母亲怀中,半真半假笑道,“像你、殊姨、敏敏……你们才是美人,我这么长手长脚,浓眉大眼,活像个女张飞,模样全都随了爸爸!”

念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霖霖撇嘴对她扮个鬼脸。

母女俩正笑着,楼下钢琴声悠悠传来,念卿侧耳听去,不由得皱眉,“这是谁在弹琴,是敏敏吗?好好的曲子怎么弹得这样低落?”

本该是缠绵婉转的曲调,此刻听来竟断续低回,蓄满哀伤。

真的是敏言在弹。

“敏敏,她真可怜。”

霖霖喃喃地说着,脸上笑容褪去,眼底浮起悲悯疼惜神色。

念卿闻言凝眸,“为何这样说?”

霖霖一惊,“我是说,她自幼失去亲生母亲,只有薛叔叔这么一个亲人,也着实可怜。”

母亲明亮的目光令霖霖慌忙低头回避,静了片刻,才又缓缓地说:“我所拥有的,比她多了许多,比起敏敏我已足够幸运。”

全未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念卿一时悸动,藏在心里最不愿勾起的记忆重浮出——永远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容颜,再也不会记恨她的念乔,仿佛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妈妈,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令霖霖抬头冲口说道,“我不想和高彦飞在一起了。”

念卿惊诧扬眉。

霖霖咬了咬唇,索性硬起心肠一口气说下去,“我知道今天高彦飞的母亲也在,你请她来,是想商议我们订婚的事情……可是,可是我现在,已不喜欢高彦飞了!”

念卿定定地看她良久,缓声问:“这就是你带新朋友来的目的?”

霖霖咬着嘴唇,只是摇头,却不回答。

“胡闹!”念卿有些动怒,起身将椅子重重推开,“那英国人与你结识才几天?”

“我没有胡闹,”霖霖倔强地道,“这也不关Ralph什么事,只不过关乎我的自尊!我不允许一个男子在我和别人之间摇摆不定,要么他就一心一意,要么我就索性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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