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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8)

“这是念卿的书?”他信手拿起来。

“嗯,已经教过的旧书。”念乔转身,忙着烧水倒茶,“程大哥稍坐一下。”

程以哲翻开那课本,外面看来颇旧,前面几页留有熟悉的清秀字迹,密密标满批注。然而翻到后头,大半本书都是整页的雪白,一点批注都没有。

念乔蹲在过道的炉子前烧水,蓦然听得程以哲走到身后,“你姐姐平日晚上都什么时候回家?”

“都好晚呢,多半都是夜里十二点过后,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她开门进来看我,和我说晚安,我想和她多说会儿话,可总困得睁不开眼。等我早晨醒来,她还没起,我又得急急忙忙去上学了。有时候你们报社加班,她三点四点回来也是有的,天都快亮了,唉,姐姐真辛苦。”念乔长长叹口气,“快点毕业吧,等我毕业有了工作,姐姐就不用一个人这么辛苦了。”

报社从来没让念卿加过夜班,程以哲再清楚不过,听得念乔这些话,心沉沉往下坠。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作不经意地笑,“奇怪,家教怎会做到那样晚,你姐姐的学生是榆木疙瘩做的吗?”

念乔扑哧笑出来,“是呀,我也纳闷过,姐姐说是那户人家太远,路上一来一去费时间。”

“在哪里,有多远?”程以哲追问。

“这我可不知道了,城里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姐姐总没时间带我出去玩。”念乔嘟了嘴。

半晌没听程以哲回答,念乔回头,见他站在门口,直盯着手上那册课本出神。

她又唤了一声,他才猛抬头,脸色在昏黄灯光下隐隐发沉。

“程……”她才一张口,他却蓦地按住她肩头,目光灼灼盯了她,“念乔,今天我来过的事,万万不要告诉你姐姐,否则她生气起来,再不许我过来,记得吗?”

念乔怔怔点头。

“我有点急事,这就得走。”程以哲转身将课本放回桌上,匆匆走到楼梯口,再一次叮嘱,“念乔,千万记得!”

他噔噔下楼,脚步声去得远了,念乔仍怔怔望着楼梯发呆,不由自主抚上自己肩头,他方才按住的地方仿佛还留着掌心余温。炉子上水壶咝咝作响,一壶水滚滚地开了。

大半夜里,门上笃笃急响,将夏杭生从睡梦里惊醒,却又没了声响。莫非是发了场噩梦。夏杭生开灯看钟,才凌晨一点过,正欲倒头再睡,敲门声又响起。夏杭生一个激灵,翻身下c黄,惊问,“是谁?”

“我,程以哲。”

门开处,程大少爷衣衫不整地倚了门框,低头以手背挡住面孔。夏杭生气急败坏,正要骂人,却见程以哲抬头,鼻血流淌,面带伤痕,衣领袖口一片猩红,顿时将他惊呆在门口。

“看什么,死不了!”程以哲一把推开老夏,径直进屋,将外套随手抛在地上,到盥洗间接了冷水洗脸。夏杭生慌忙翻箱倒柜,总算找出小半瓶云南白药,好一顿手忙脚乱……总算是止住了血,却搞得两人都是狼狈不堪。程以哲尤其凄惨,鼻血流了许多,外套衬衣上都是血污,脸颊也擦伤一片。

“不会是摔了一跤吧?”夏杭生没好气地冲水洗手,相识多年,倒是第一次见风采翩翩的程少搞成这副样子。

程以哲闷声不答。

“男人打架也没什么,关键是,打输了比较没面子,”夏杭生笑起来,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只听咚的一声,夏杭生吓一跳,转身见程以哲脸色铁青,重重一拳捶在桌上,哑声怒道:“闭嘴!”

“出什么事了?”夏杭生顿觉事情不妙,他从未见程以哲发过这样大的火。

“你跟什么人打了架?”夏杭生追问,程以哲闷声答不知道。

“为什么打架?”夏杭生又问,程以哲依然闷声答不知道。

夏杭生气急,当胸给他一拳,“你他妈还知道什么,就知道半夜来捶门?”

程以哲跌坐椅上,半晌终于吐出一句,“我跟踪了念卿。”

晚上八点钟,程以哲同朋友换了一部车子,早早将车泊在春深巷路口,眼见着八点二十分,念卿乘黄包车在他不远处下了,快步走到春深巷六号,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上次那圆脸女人,侧身让了念卿进去,探头左右张望,将门重重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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