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苦糖(116)+番外

等他好不容易歇下来喘口气，身体已搞出了作息紊乱，近来更是陷入恶性循环，每到黄昏时分他就大脑昏沉，眼皮打架，可是真正要睡吧，又精力充沛，生龙活虎。

这天，下班路上，被生物钟折磨得筋疲力尽的顾随掐着太阳穴迈入购物中心侧面一家药店，开了一盒褪黑素和一盒地西泮片。

周六晚，两人照常通话，快要结束时顾随瞟了眼墙头挂钟，九点半了，他顺手捞过温好的水，一边同人道别一边咽下掌心四粒药丸。

虽然他小心地只露出小半个脸，也叫沈周瞧了个明明白白。

“你在吃什么？”

“啊？”顾随回过神，慌慌张张将手边盒子收起来，直揉得里面的锡箔纸迸出噼里啪啦一串脆响。

“在吃什么？”沈周又问一遍：“不舒服吗？”

“没、没有。”顾随下意识否认，可是沈周并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即使隔着屏幕、时差和山海，他的眸光仍不改往日的锐利锋芒。

“在吃什么？”沈周蹙起眉头，最后问道。

顾随没了辙，只得敛眉低目，改口道：“两颗褪黑素，两颗地西泮，最近睡的不好，有点失眠。”

沈周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责备道：“时安和你说的都忘了，不要乱吃药。实在睡不着，起来喝点牛奶？或者活动活动，人累了自然困。”

“不然我给你……”

“不用，没事。”顾随打断他，“我好得很，你安心上班。”

但是沈周未听。翌日，他自作主张地将原定通话时间往后顺延三个小时，至东一区晚九点，即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他说他是来监督顾随睡觉的。

本就为失眠所困的人顿时压力倍增，不乐意道：“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用不着盯着。沈周，你这样天天定时定点地看着，只会让我更加睡不着。”

“那你别乱吃药。”

“没有，我没乱吃。”顾随连忙道。然后，他举起床头玻璃杯对着屏幕晃了晃，说：“给你看，我晚上刚喝的牛奶，热牛奶。”

“行……”沈周道：“那挂了就熄灯，乖，再睡不着就数羊，或者喊我，我给你读书。”

“什么书？”顾随逗他，“情诗吗？”

“错……”对面的人摇摇头，拿起一沓纸回答：“我以前的实验报告，看看啊，二氧化钛的X射线粉末衍射分析，将……”

“拉倒吧，我可听不懂。”

“就是要听不懂。”沈周笑起来，“给你催眠用的，保准有效，不出半页就能睡着。”

“嗯，知道了，我没事。”顾随再次笑着冲人摆摆手，而后迅速结束对话，灭了灯埋进柔软被褥中。

一星期后，他的作息逐步恢复如常。

冬去春来，星移斗转。

四月下旬一天，每日查八百遍邮箱的沈周终于收到远方的好消息。

北欧一所Top10以内大学的生化实验室向他递了橄榄枝，报到日期暂定于暑假后，八月底。

他顿时激动得困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抱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反复确认、阅读。

钟敲一点，沈周还是睡不着，他索性爬起身，接了半钵水，浇灌窗台上的蓝花草。

临行前，顾随将这盆花托付给他，好似完成了一个交接仪式，他们终于苦尽甘来，跨过荒凉的冰原，奔向初霁的天空与田野，这一次，一定要手拉着手，不畏缩也不回顾地一往无前。

前方是新的起点。

次日，沈周第一时间给顾随去了电话，通报这一好消息。

他高兴地甚至把邮件打印出来，贴着摄像头向人一个劲展示，眼角眉梢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祝贺你。”顾随由衷道。

“嗯……”沈周将纸一收，颇有些孩子气地冲人努努嘴。

顾随岂能看不出他肚里的小心思，这人是等着自己说蜜语甜言呢。

他复而笑起来，朝人眨眨眼，靠近话筒补充：“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对方迫不及待地应道。

“那你快来。”

“很快，很快就来。”

“好……”顾随点点头，倚回一旁靠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怎么又把它带去了？”沈周指着屏幕问：“都用旧了。”

“因为喜欢。”听见的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习惯带着，去哪儿都想拿上。”

“占不占地方？”

“不占。你送的，不占。”说着他捏起一侧的细绳道：“你看，有这个，包里放不下了还可以挂着。”

沈周心念一动，心跳都有几秒失衡。他情难自禁地凑上前贴了贴手机屏幕，呢喃道：“遇见你真好，顾随。”

七月的北国，骄阳如火，烈日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