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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雾(141)

她在那个安静的墓园的墓碑丛林中徘徊了很长时间,将她经过的每一座碑都一一地看过。那些外型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的长方形的石头,每一块底下都沉睡着一个生命,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段故事。她计算着那些人离世的年龄,多数是在正常的年纪离世的,立碑者的名字儿辈孙辈一大串,碑的本身就像一段繁荣的家族史;也有正值芳华年纪便离去的,立碑者的名字只有她的父母,这是一段悲剧;还有一个男人的碑,生卒日期显示他离世时正值盛年,落款只有一个秀致的女人名字,孤零零的,甚至没有表明身份,这或许是一段都市的传奇。

这本来就是个寂寥的地方,看了太久的亡灵的名字,她觉得比来时更加怅然。

她开车缓缓行驶,经过那一处她为外公守葬时曾经住过一段时间小旅店时,她将车又退了回来。她想去看一看那位善良的老板娘。

老板娘见到她很意外,眼神里流露出惊讶与欣喜,但是没有笑。也许她一身黑衣,连发圈和手包都是黑色,分明是来祭奠亲人的,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笑。

她在墓园流连了大半天,没吃午饭。厨房里有皮蛋瘦ròu粥的香气,她请老板娘为她盛一碗。

然后她走到那间她很熟悉的餐厅里。那是间明亮的偏厅,宽大的窗外没有建筑,而是一片麦田,已经返青,窗边的几棵灌木也有了一点绿意。窗外的天空比市内要蓝上许多,在雪白墙壁上构出一副早春的风景画。

她看见江离城,就端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边,面前有一只白色的瓷碗,而他正翻着放在桌上的一本厚杂志。

这个场景她如此熟悉,时空仿佛穿越回十年前,那时的他,也用着同样的沉静姿态,坐在那家咖啡店的木椅上,翻着一本厚厚的原文杂志。

只是那时,她年少,天真单纯,而他也那样年轻,虽然可能已经饱经沧桑,但眼神仍然还保留着清澈。

那时她穿着白色公主式的连衣裙,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而不是现在这样,都是一身铺天盖地的黑。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热得全世界都被催眠的炎炎夏日,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寒意料峭的早春。

其实就在一年前,他们也曾以差不多的姿态在这间旅店里相遇。那天下着雨,他一身黑色,站在落雨的窗前。

她没有刻意去记忆,但她居然全记得。

她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进退时,江离城也抬头看向她。他又瘦了几分,也许是他不常穿黑色衣服的缘故,也许是照料病人很辛苦。但他看起来还是很清慡干净,不带半分憔悴落魄,脸上只是沉静,并不见悲哀。

他俩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儿。陈子柚觉得她是后来闯入的,应该由她来说什么。她想了很久,也只能化作干巴巴的一句话:“这么巧。”

确实巧。她在门外并没见到任何车辆,也没见到别人。或者,她没留心。否则,也许她就不进来了。

“我有点晕车,所以经过这里休息一下。刚才在楼上睡了一会儿。”他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她点点头,思量了一番,又说:“我看见……”她思量了一下,重新说:“请你节哀。”

江离城垂下眼帘,停顿片刻:“我见到你的车,所以想起了这里。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她也没想到。若不是看到苏禾的墓,或许她今天也不会来。她更没想到会遇见他。

江离城指指对面:“你不坐一会儿吗?”

老板娘端着一只碗站在门口,不知站多久了。见有人注意到她后,她才走进来,将那碗放到江离城的对面,对陈子柚说:“你坐这里吗?”

陈子柚点点头。

江离城推了一下自己面前那只碗:“再帮我盛一碗,麻烦你。”

老板娘神情有一点尴尬:“只有这一碗了。我以为您吃饱了,把最后一碗给了这位小姐。再来点别的吗?”

“不用了。谢谢你。”江离城说。

陈子柚把那个碗推到他前面:“我不饿。”

老板娘试探地说:“我帮你们俩分开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把那碗粥分到两个碗里,又看了一眼这一对诡异的男女,什么话也没讲,便迅速地出去了。

他俩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讲,只能都低头默默地喝粥。

虽然喝得不快,但也很快就喝完,更没什么事可做。

陈子柚鼓起勇气说:“之前……刘全那事……对不起,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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