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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209)+番外

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压低声音,那脚步声顿在那里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叩门进来。

那大概是许书然。

童桐在第二天下午就赶过来,来之前我们通过电话,她大抵已经了解情况,看到我却仍然眼圈泛红。宁致远常开童桐玩笑,说她是个小动物,软糯可欺胆子小。他那么看童桐,是因为这小姑娘所有的靠谱都花在了我身上。

童桐过来后许多事情都渐有条理,譬如积极地和医生交流玩我的病况,估摸着我的出院时间,认真地在我妈面前为我不能回国过年找借口;又譬如计划着我的恢复期,有条有理地和宁致远重新做出一版来年的工作安排。

时间在她的忙碌中逐渐过得快起来。

大概是在临出院的前几天,我在医院的糙坪上碰到意想不到的人。杜兰。

离上次那顿晚餐不过半月余,他整个人却比上次我们见面时枯瘦很多。天上难得有太阳,但冬日里糙坪泛黄、枯树嶙峋,即便阳光澄清,瞧这也是满目萧索。他坐在轮椅里,膝盖上搭着厚实毛毯,身后站着一位长相秀丽的亚裔护工。大约是我挡住了他身前阳光,他微微抬头,看到是我,眼中微讶。但他一向风度良好,并没有太过讶异,很自然地同我笑了笑。

我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轮椅扶手,忘了先同他打招呼,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我以为……”。我以为即便是绝症晚期,病魔也不至于这样快地摧毁他的身体,我以为离死神到来终归还有一段时日,一年,至少应该还有一年吧。

这话题令人悲伤,并且下意识想要躲避。

他看上去虚弱又苍老,声音却如从前那样雅致安静:“能再次见到你,虽然是在医院,也让我很惊喜。”

我说:“上次见到您,您还很有精神。”

他简短同我解释:“我也以为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但在酒店晕倒被送来这里后……”他笑了笑:“医师认为出院对于我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他环顾了一下整座医院:“大概这里会是我的最后一站。”

我们都很清楚他所说的最后一站是什么意思。我喉咙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微微偏头看我:“你怎么也穿着病员服?”

我停了一下,道:“意外流产,做了一个小手术。”

他仔细地看我,然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枯瘦,握住我时也显得没有什么力气。但那轻握已经是一种安慰,他说:“Fei,你看上去很不好。不要太过伤心,生命的来去总是有它自己的道理。”

我要头说我已经不再伤心,又询问他的病况。

他只是笑笑:“我吗?”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语气非常沉静:“生命的来去总是有它自己的道理。”

在医院的最后几天,大多时间我都待在杜兰的病房里。

杜兰是国际象棋的高手,他精神好时我和童桐轮番陪他下棋,精神不太好时我们轮番给他念他感兴趣的侦探小说,许书然偶尔也会加入。有天傍晚回病房时和许书然并肩同行,到半路时他突然问我:“雅克现在的病情……”听了听斟酌词句:“你认为医生已经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治疗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答他:“是他自己拒绝的。”

许书然吃惊:“为什么?”

我答他:“他明白无法治愈,不愿意为了微乎其微的延长生命的可能性,而让自己毫无尊严地浑身cha满管子离开人世。”

许书然安静了两秒钟,道:“万一发生奇迹呢。雅可他一生天才,创造了许多摄影奇迹。”他转头看我:“他是不相信他也能够创造生命奇迹?”

我知道许书然十分崇拜杜兰,他其实一直不太能接受这颗摄影界闪耀得令人不能逼视的亮星行将陨落。

我苦笑了一下:“这种事我没办法劝他,这是他的自由。”

许书然叹了口气。

出院后我和童桐在附近住下,依旧每天去医院陪杜兰,许书然消失了两天后又出现,也加入了这个病陪团。杜兰父母早逝,从未结过婚,因此无儿无女,血缘上的近亲仅剩下兄嫂一家人,但似乎他们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在医院那么久,始终没有见过他的兄嫂前来探望。中间他高烧昏迷过一次,醒来后主治医生来和他谈了很久,第二天他的私人医生带了一行人从法国匆匆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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