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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249)+番外

良久,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紧皱着眉开口:“聂非非,你知道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兮兮没有关系。你一向爱恨分明,又喜欢怜老扶幼,兮兮没什么朋友,她那个样子,怕是在下面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看在都是一家人的分上,你多照应着她点。”停了停,又道:“你要和我算账,百年之后总有机会。”

说完这些话他状似轻松地站起来拍了拍沾上衣裤的杂糙,又瞥了我一眼:“回家吗?小堂叔带你。”

如小堂叔所说,我压根儿没怎么听懂他的那些话,其实我也并不好奇他和我母亲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只是好奇他的意图。我同康阿姨提起这件事,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也许他是想要放下吧。“放下有许多种方式,”康阿姨说,“他并没有同你妈妈握手言和,他也不再有机会;在你妈妈墓前坦白那些不堪往事,又将病逝的妻子拜托给你妈妈,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一种放下。”康阿姨所说的这些,七岁的我仍然一知半解,我甚至不知道放下好不好,康阿姨叹着气回答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人想要放下,有些人不想。”

我在母亲墓前见到的另一个有意思的人,据说从前是个明星,她叫雍可。

那是清明节后第三天的傍晚,晚霞散于天边似血色红绸,康阿姨带着我去探望母亲。走到墓地近前那棵枝叶肥厚的老樟树旁,才发现母亲墓碑前站着的雍可,十一岁的我当然并不认得她,只是康阿姨突然冷了眉目。

我们走近时听到雍可对着母亲的墓碑:“如今是你躺在里面,而我站在这里,聂非非,我总还是胜过你。”

康阿姨牵着我目不斜视地走到墓前,将手中的白玫瑰放在地上,又轻拍了拍墓碑和母亲打过招呼,才转身面对雍可:“听说你又离婚了?要是没记错,这已经是你第五次离婚了吧?”

雍可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康阿姨笑了笑:“不关我事,我只是觉得,你何必为了与人置气而专挑一些烂人下嫁,婚姻不如意,人生不如意,痛的不过是你自己,又没人在乎你,也没人怜惜你。”

雍可紧紧抿住嘴唇:“你有什么资格……”

康阿姨打断她:“你原本一手好牌,美貌才华兼备,我只是可惜你把自己的人生搞成这个鬼样子。”

雍可定定看着康阿姨:“我想要把自己搞成什么样是我的自由。”她冷笑:“就算是聂非非,她的人生又好到哪里去了?”

康阿姨就轻声道:“非非是运气不好,但你是自作孽。”康阿姨回看她:“不过非非就算运气不好,可聂亦爱她,这么多年他一直爱她。”

雍可似乎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双眼都冒出火光:“爱?聂亦他只是遗憾,她死得太早,让他感觉遗憾罢了,我绝不承认那是爱。”她走近我们一步:“聂非非她凭什么得到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聂亦总有一天会忘记她,他总有一天会走出来。”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些恶狠狠:“不信我们等着瞧。”

康阿姨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康阿姨一贯是和蔼的人,留给雍可的那个笑容却饱含厌恶和嘲讽,极深极深处,才含着些微的怜悯。

雍可说父亲早晚会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她在康阿姨和我面前恶狠狠发表出这个见解时,正是母亲离开的第十年。虽然大家都不喜欢雍可,但我知道他们都希望父亲能够走出来。

有一晚我听到康阿姨和顾叔叔聊天,康阿姨单手抵着额头:“我虽然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非非,但是十年了,已经够了。”

顾叔叔抚着她的手背安慰她:“并不是不提起非非,不承认她的墓地就表示他仍然被困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他顿了顿:“我看聂亦他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正常经营聂氏,专注Styx的研究,再忙也花费时间亲自教育雨时,不是说上周他还带雨时去了一趟玉琮山?放心好了,他会越来越好。”

康阿姨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嗯,他至少将雨时教育得很好。”

我不知道父亲从前到底是用怎样极端的方式怀念了母亲,才让顾叔叔觉得父亲如今的情况算是正常,且他在一点一点脱离那悲伤。但凡他们见到过一次……不,我想,可能正是因为他们不可能见到那样的父亲,所以他们觉得父亲的情况在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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