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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华胥引[莺歌篇](10)

正想得入神,不期然抬头,发现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黑衣人突然站起来沿着鬓角扯自己的脸皮。我没反应过来,不知这是个什么事态,惊恐问慕言道:“他在做什么?”他看我一眼:“你说呢?”

我自问自答:“看上去像是在扯人皮面具?”

就在我们说话间,黑衣人果然从脸上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呼了两口气:“闷死我了。”我仔细打量她,讶然发现呆滞的一张面具底下竟藏了张姑娘的脸,眉清目秀的好看的脸。

慕言眉毛挑了挑,淡淡道:“我还想他们近日越发不成器,一路潜过来居然还惊起飞鸟,原是被你拖累的。”

姑娘却丝毫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要将剑拔在哥哥你前面才有资格做你的护卫,既是这个要求,那天下没几个人能做你的护卫啦。唔,给我看看你怀里的这个,我还以为你对秦紫烟痴情得很呢,这个是我未来的嫂嫂么,你终于放下紫烟啦?哎,嫂嫂?你是我的嫂嫂么?我是慕仪,你叫什么名字……”

我颤了一下,抿住嘴唇,慕言低头看我一眼,打断她:“阿拂还是个小姑娘。”

慕仪讪讪地:“那你对紫烟……”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心中发沉,可我和慕言紧紧贴在一起,并没有发现在提到紫烟时,他有什么特别反应,但也有可能是人家反应了我没感觉到。毕竟我的感觉大部分已经消失,还剩的那些也着实不够灵敏。

慕言没有回答,只淡淡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先回营地吧。”

他抱我走在前面,其他人尾随在后。能被他这样一路抱回去,我应该觉得赚到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那个紫烟我还记得。我想,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找到他呢。

月色从林叶间洒进来,一地斑驳光晕,像被刀子仔细剪裁过。我憋了半天,觉得眼角都红了,却只憋出来蚊子似的几声哼哼,我说:“那姑娘不好,她要杀你,你不要喜欢她。”

慕言微微低了头:“什么?”

我抽了抽鼻子,却失去再说一遍的勇气,抬头看着天空:“没什么,你看,今天晚上星星好圆。”

半晌,慕言道:“你说的……可能是月亮……”

***

飞鸟还巢,夜凉如水,一切活物都失去踪迹,走在崎岖山间,不说话就显得十分寂寥。

与慕言离别之后,这一路其实无甚可说,想了半天,只有十三月的故事比较迷离曲折,可以当做一桩新鲜事,在悠长山道上慢慢讲给他听。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懂十三月为何自杀,并且越搞越搞不懂,讲起这个故事来,结局未免含糊仓促,但慕言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结局上。

“你是说,只要选择留在你为他们编织的华胥之境里,不管那事主在幻境中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实中,她都逃不过魂归离恨天的命数?”他微微低垂着头问我,因正逆着月光,看不清面上表情,只是漆黑发丝拂在我的脸颊,想象应是惹了柳絮的微痒。

慕言口中的营地位于一处宽阔山坳,基本上我们着实走了一段路程才到此处,我却只嫌这一路太短,从而再一次验证了相对论不是胡说八道,可以想象,假使这一路是君玮同行,我一定觉得路途遥远并且半路就要睡着。

今夜我同慕仪共睡一个帐篷,可势必要等她入睡才敢安寝,只因害怕被她发现躺在身旁的是个死人。但慕仪丝毫不能领会我的苦心,执意陪我一起坐在帐篷跟前看星星。

从她口中,得知今夜能在此处巧遇慕言,果然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只是他处理完家中一些变故,取道璧山回离家万里的自己的府邸而已。

我一想,觉得有点欣慰,看来他是和父母分开住,倘若嫁过去就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但再一想,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我踌躇地望向月光下眉飞色舞的慕仪,问出一直想问但是没人解答的问题:“你哥哥他,他今年多大?娶,娶亲了没?”

慕仪愣了一愣,端起面前茶盏凑到嘴边上,乐呵呵瞧着我:“这个嘛……”

我觉得胸口的珠子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喝一口茶,继续乐呵呵地瞧着我:“这个嘛……”

我想一把捏死她。其间,她又喝两口茶,咂了回嘴,再喝两口茶,才缓缓道:“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