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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华胥引[莺歌篇](9)

他却打断我的话:“阿拂。”

我说:“什么?”

他笑道:“你不是让我叫你这个名字

这山间万籁俱寂,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夏虫啾鸣,都被我自行忽略。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幸好有面具挡着。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倘若没有面具,说不定就能让他猜出我的心思。虽说注定不能有什么结果,可如果能有这样的机缘让他知道,说不定也好呢。

他低头看我,仿佛是等待我的回答,我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瞟一眼,正想说“嗯”。但这一瞟吓得我差点瘫软在地。

一望无垠的黑色山道上,一具狼尸斜躺在我身后,绿幽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已毫无光彩,脖颈处正冒出汩汩鲜血。

看我表情,慕言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背后跟了头狼吧?”

我点头表示确实没发现。并且腿脚打颤,仅凭一人之力完全无法自行移动。他将我拉开狼尸一点:“那你也没听见我一剑刺过去时它在你耳边嗷地叫唤了一声?”

我想象有一头狼竟然流着口水跟随我许久,如果没有慕言此时自己已入狼腹,瞬间就崩溃掉,眼圈都红了,后怕道:“那么大一声我肯定听到了啊,我就是想回头去看看是什么在叫。

他拍拍我的背:“别怕,不是已经被我杀掉了么,你在怕什么?”拍完皱起眉头:“说来君兄弟和你养的那头老虎呢?怎么没跟着你,叫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山里晃荡?”

我抹了抹眼睛:“他们私奔了。”

慕言:“……”

我就这样和慕言相见,虽然心中充满各种浪漫感想,但其实也明白他在这个难以理解的时刻出现在这个难以理解的地点,绝不是一件可以用类似有缘千里来相会这种美好理由解释的事情。我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趁他俯身查看狼尸时在心中打好腹稿,正要开口,前方林子却突然惊起两三只夜鸟。

七名黑衣人蓦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就像从地底钻出的一般。

我想这可真是历史重演,敢情又是来追杀慕言的,正要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再再退后一步。还没等我成功退到慕言身后,面前的黑衣人却齐刷刷以剑抵地,单膝跪在我们跟前:“属下来迟了……”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这句台词已历经多次演练,而与此相辅相成的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羞愧欲死的表情。

我收拾起惊讶,转头看慕言,他已收好手中软剑,容色淡淡的,没理那些黑衣人,反而问我:“还走得动?”:

我茫然地望着他。

他嘴角噙了笑:“你不是害怕得腿软了么?”

我立刻反驳:“我才没有腿软。”

他摇头:“睁眼说瞎话。”

我说:“我、我才没有睁眼说瞎话。”

他好整以暇看着我:“那跑两步给我看看。”

我说:“……”

慕言说得对,我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确实吓得腿都软了,刚才危急时刻退的那几步,只是超常发挥。人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我的软肋就是狼和蛇。只是被慕言那样直接地说出来,让我有点受伤。

因这样就腿软未免显得懦弱,我不想被他看不起。如果是君玮来问我,我一定会恶狠狠回答他:“老娘就是腿软了你奈老娘何?!”可慕言不同,我只想给他看我最好的一面。这道理就如同不想让心上人知道自己其实也要上茅厕那样简单。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也不用上茅厕。

***

正沉浸在伤感中,耳边一声“冒犯了”低低响起,身子忽然一轻,被慕言凌空打横抱起来。不知谁抽了一口气,四周格外静,这口气便抽得格外清晰,而我抬头,只看到天空月色皎洁。

虽是打横抱起我,他走路依然闲庭信步,丝毫不见累赘模样,只是路过地上跪得整齐的黑衣人时,微微驻了驻足。

大家纷纷低下头,慕言的声音在这空旷山间轻飘飘响起:“知道什么是护卫?你们的剑要拔在我的前面,这才是我的护卫。”嗓音淡淡的,却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齐刷刷更深地埋了头颅。

这是贵族门庭里久居高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严,我之所以并不吃惊,只因在卫王宫中也有耳濡目染。就好比我的父王,虽然治国着实不力,但还是能用这种威严成功恐吓住他的如夫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