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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135)

想到伊稚斜在墓前的萧索身影,侧头看向霍去病盛满宠溺的眼睛,心中颇多感慨,两人目光盈盈交会,他忽地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一脸匪气地说:“你这么看着我,我会……”我闪避不及,他已在我脸上印了一吻:“……忍不住做登徒子。”

我气恼地去打他,他笑着叫道:“岳父大人,你看到玉儿有多凶了吧?”

在这一瞬,我突然发觉我真正放下了,放下了过去,放下了对伊稚斜的恨意。阿爹,女儿现在才真正明白你的叮嘱原来全是对我的爱。只有放下,向前走,才会幸福。

虽然匈奴大军吃了败仗,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却要继续,牛羊依旧奔跑在蓝天下,集市也依旧热闹着。汉人、匈奴人和西域各国的人会聚在此,也依旧为生计而奔波。

一个匈奴盲者,坐在街角,拉着马头琴唱歌,歌声苍凉悲郁,围听的众人有面露凄伤的,也有听完脸带笑意的,还有的轻叹一声,给盲者扔下一两枚钱就匆匆离去。

霍去病丢了半片金叶子,出手豪阔,引得众人都看向我们,我忙拉着他离去,他低声问:“那个人在唱什么?”

我瞟了他一眼:“在唱你。”

他笑道:“唱我?蒙我听不懂匈奴话。”

我合着曲子,低声翻唱: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曲词简单,却情从心发,让整首歌弥漫着哀伤。

渐渐走远,盲者的歌声渐渐消失。一旁的酒铺中却有人一面饮酒,一面低低哼着盲者的曲子。

我们进了一家汉人开的店铺,小二笑问:“要酒吗?”

霍去病征询地看向我,我脸上滚烫,撇过头道:“随你,我不喝。”

他也面色尴尬起来,向小二摆了下手:“就上些吃的吧!”

“我们逛完这里,你还想去别处吗?”霍去病吃了几片牛ròu后问。

我摇摇头:“不去了,和小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不知道究竟是事情本身变了,还是我看事情的眼睛变了。”

他笑道:“恐怕是心境变了,那我们用完饭就绕道赶回军中。”

一个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匈奴男子趴在案上,断断续续地哼唱:“失我焉……焉支山,使……使我嫁妇无颜色;亡我祁连……连山,使我六畜不……不蕃息。”唱到悲伤处,语声哽咽,泪水混着酒水落在桌上。

霍去病轻叹口气:“怎么走到哪里都听到这首歌?”

我故作了个惊讶的表情,低声取笑:“呀!比那些文人的笔墨文章更生动,看来霍大将军的威名要随着歌声传遍漠北漠南了,不知道这首歌能否流传千年。千年后的人一听到此歌,就应该能遥想到霍大将军的风采,肯定让人无限神往,不知是何等的英姿呢!”说着向他眨眨眼睛。

霍去病嘴角带了抹笑,凑到我耳旁:“我只要你神往就行。”

我取笑未成,反被取笑。被他口鼻间的气息一拂,耳朵火辣辣地烫着,忙借着低头吃菜,避开了他。

一旁的人耳朵倒是好,听到我说霍去病,笑向我点点头,和同案而坐的人一碰酒杯,笑着说:“今年真是我们汉人大长威风的一年,春天里,霍将军一万人就夺了匈奴人的焉支山,夏天又大败匈奴几万人的大军,夺了祁连山。”

与他对饮的人瞅了眼趴在案上的匈奴人,讥笑道:“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这边做生意,这帮蛮人时常趾高气扬,讥讽我们汉人怯懦,要么靠着给他们进献公主苟安,要么就守着城池,不敢和他们在马背上真打,现在不知道谁不敢和谁打了。”

没想到案上趴着的匈奴汉子长得虽然粗豪,却听得懂汉语,闻言撑着站起,指着说话的两人,用匈奴话怒叫道:“是男人的,不要光说不练,我们这就到外面比试一场,你们赢了,我把脑袋割给你,让你带回汉朝去炫耀。”

匈奴人的这番话,虽只说自己输了如何,但匈奴人轻生死、重豪勇,这样的话出口,对方也肯定不会示弱,其实已经立下了生死相搏的誓言。那两人看着昂然立于他们面前的大汉,都有犹豫之色,头先向我点头而笑的人忽一咬牙,站起道:“比就比。”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霍去病忽地握住我的手,目光看着窗外。我怔了一瞬,立即搁下筷子,戴好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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