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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149)

我转身拿玉石枕:“一路行来,你要求古怪,一会儿命军士给你建蹴鞠场,一会儿又要大家陪着你去打猎玩乐,‘奢靡浪费’四字用在你身上一点儿都不算过分,我心中还有些纳闷呢!不过想着几场生死大战,只要你开心,就是想摘星星也无所谓,不料内里却这么多东西。现在想来,就我那点儿自以为是的心思,在长安城横冲直撞,一半竟然都是运气。”

霍去病接过玉石枕摆好,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直说:“你后来行事还算稳妥,但刚开始时,手段却过于明目张胆。你最大的运气就是一到长安就有石舫护着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石舫暗中肯定替你扫清了不少绊脚石,否则在李妍得势前,你歌舞坊的生意不可能那么顺利。长安城里哪个商家背后没有几个有势力的权贵?一个态度当时还不明确的公主根本不足以护住你。至于以后,既然你救过我,那即使你做的事情失了些许分寸,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也不会和你计较,我当日急急把一切原委告诉公主,态度明确地表示你和我关系不一般,也就是怕你行事过于心急,手段又太过直白而得罪人,让公主能护着你。否则你在长安城冒得那么快,在长安这种势力交错的地方根本不正常。”

我正背对着霍去病寻熏球,闻言手不目禁地紧握成拳,忙又赶紧松开,笑着回身将熏球挂好,神态轻松地说:“原来这样,我当年还真以为全是凭借自己的聪明呢!”

霍去病默默看着我,我心下忐忑,试探地看向他,他忽一摇头,笑着说:“歇息吧!”

黑暗中,我睁着双眼静静看着帐篷顶,熏球中的青烟在头顶丝丝缕缕地氤氲开。回到长安城,肯定会再见他,他仍旧喜欢坐在翠竹旁,看白鸽飞飞落落吗?

睡在帐篷另一头的霍去病低声问:“睡着了吗?”

我忙闭上眼睛,仓皇间竟然没有回答,等觉得自己反应奇怪,想回答时,却又觉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更是古怪,遂只能沉默地躺着。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霍去病翻了个身,帐篷内又恢复了宁静。

我站在山坡高处,遥遥望着长安城的方向,明天就要到长安了。

身后的荒糙窸窣作响,回头一望,李敢快步而来,笑向我拱手一礼,我也抱拳回了一礼,有些诧异地问:“霍将军召集了众人在玩蹴鞠,你没有玩吗?”

李敢走到我身边站定,笑道:“怎么没有玩?被他踢得灰头土脸,再踢下去,我今年下半年该喝西北风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他怎么脚风还这么顺?他那一队的人嘴都要笑歪了,赢得我们其他人快要连喝酒的钱都没有。”

我沉默地看着远处没有答话,李敢问:“你想长安了?”

我随意点点头,李敢凝视着长安的方向,缓缓道:“我倒不想回去,宁愿在西北打一辈子的仗。”李敢抿着丝笑,似苦似甜:“明知道永不可能,却梦里梦外都是她的身影。不敢说出来,只能一个人在心里反复琢磨。时间流逝,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只越发分明。那个‘李’字,像一粒种子掉进心里,见不到阳光,不能向外长去发芽开花,就只能向里去,然后牢牢地生了根。有时候我也困惑,难道是世人常说的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日日惦记吗?这次打仗时,穿行在几万人的匈奴中,在生死瞬间竟然有解脱感,所以……我居然爱上了打仗,以前是为家族荣誉和个人前程而战,可这次我是享受着那种生死间的全然忘我,其实是忘了她。”

我苦恼地问:“真的会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人吗?努力忘也忘不掉吗?”

李敢皱了眉头思索:“我努力想忘记过她吗?我究竟是想忘记她,还是想记着她?”

我觉得我们两个各怀心思,自说自话,甩了甩头,把脑中纷杂的心思甩掉,笑问道:“你出征前,李……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嗯……有没有提起过我?”

李敢眼神恍惚,唇边一个迷离的笑:“有一天我出宫时,恰好撞见她,行礼后,她随口说了句‘战场凶险,一切小心’,明知道她只是听我说要去打匈奴的客套话,可我就是很开心。”

我同情地看着他,李妍只怕是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或者给了他机会让他去制造一场偶遇:“没有提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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