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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31)

长袍很旧,宽大的袖口处已经磨破,但浆洗得很干净。眉目清秀,脸上颇有困顿之色,神情却坦荡自若。

我对他的印象甚好,不禁问道:“你从外地来?”

他道:“正是,在下李延年,初到长安,擅琴会歌舞,希望落玉坊能收留。”

我笑道:“能不能收留,要看你的琴艺。你先弹一曲吧!陈耳,给他找具好琴。”

李延年道:“不用了,琴就是琴师的心,在下随身带着。”一面说着,一面解下了缚在后背的琴。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举步先行。

李延年打开包裹,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低头默默看着琴,一动未动。陈耳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欲出声,我扫了他一眼,他立即收敛了神色。半晌后,李延年才双手缓缓举起。

山涧青青,碧波荡荡,落花逐水,鸟鸣时闻。

李延年琴声起时,我竟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春意盎然的秀丽山水间,我虽然对琴曲知道得不多,可这种几乎可以说是绝世的好还是一耳就能听出来。

曲毕声消,我意犹未尽,本想再问问陈耳的意见,可抬眼看到陈耳满面的震惊和不能相信之色,心中已明白,无论花多大价钱都一定要留住此人。

我微欠了下身子,恭敬地道:“先生琴技非凡,就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天香坊也去得,为何到我这里?”

李延年对我的恭敬好似颇为不适应,低下头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去过天香坊。在下是家中长子,父母俱亡,带着弟、妹到长安求一安身之处。天香坊本愿收留我们兄妹,但妹妹昨日听闻有人议论落玉坊新排的歌舞《花月浓》,突然就不愿意去天香坊,恳求在下到这里一试,说务必让编写此歌舞的人听到在下的琴曲。”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延年:“令妹听闻《花月浓》后,居然求先生推拒了天香坊?”

李延年道:“是。贵坊的《花月浓》的确自出机杼。”

我笑起来,《花月浓》是一出投机取巧的歌舞,曲子其实很一般,落在他这样的大家耳中也的确只配一个“自出机杼”。不过这个妹妹倒是令我对她很好奇,我歌舞的意外之图瞒过了红姑和吴爷,却居然没有瞒过她。我自小背的是权谋之术,阿爹教的是世情机变,成长于匈奴王族,看多了尔虞我诈,其后更是亲身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巨变,我自进入石府就开始费心收集长安城权贵的资料,而她竟然刚进长安就心中对一切剔透,真正聪明得令人害怕。行事又坚毅果断,在流落长安的困顿情形下,竟然拒绝天香坊,选择一个声名初露的歌舞坊。只是她既然约略明白我的意图,却还特意让哥哥进入落玉坊,所图的是什么?

她为何也想结识平阳公主?

我细细打量着李延年,他长得已是男子中少见的俊秀,如果他的妹妹姿容也是出众,那……那我可非留下此人不可:“不管天香坊给你多少钱,我出它的两倍。”

李延年神色平淡,也没有显得多高兴,只是向我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

陈耳在旁笑道:“以后该叫坊主了。”

我道:“园子里的人都叫我玉娘,先生以后也叫我玉娘吧!”

李延年道:“玉娘,不必叫在下先生。”

我道:“那我就称呼先生李师傅吧!不知师傅兄妹如今住哪里?”

李延年道:“初来长安时住客栈,后来……后来……搬到城外一座废弃的茅屋中。”

我了然地点点头:“我刚到长安时,还在长安城外的桦树林露宿过呢!”李延年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言未发,眼中却多了一分暖意。

我道:“园子里空屋子还有不少,你们兄妹若愿意,可以搬进来住。”李延年沉吟未语。

我道:“李师傅可以领弟、妹先来看一看,彼此商量后再作决定。如果不愿意住,我也可以命人帮你们在长安城另租房子。今天天色还不算晚,李师傅回去带弟、妹来看屋子还来得及。”

李延年作揖道:“多谢玉娘。”

我站起对陈耳吩咐:“麻烦陈师傅帮我送一下李师傅。”又对李延年道:“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送师傅了。”说完转身离去。

我命仆妇收拾打扫屋子,又命婢女去叫红姑。红姑匆匆赶来道:“正在看歌舞,你人怎么就不见了?怎么打扫起屋子来?谁要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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