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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59)

也许最早清醒的就是霍去病、卫将军和我,众人仍旧痴痴盯着湖面,我扭头去看皇帝,却看见霍去病和卫将军都只是看着卫皇后,而卫皇后嘴边含着丝浅笑,凝视着湖面,可那眉端似乎滴着泪。我突然不愿再观察皇帝的神情,低下了头。

红姑碰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看李敢。只见李敢一脸的惊叹倾慕,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

一地鸦雀无声中,皇帝突然对平阳公主说:“朕要召见这个女子。”红姑立即握住我的手,笑看向我,我略微点点头。

李敢的手轻轻一颤,杯中的酒洒到衣袍上,他怔了一瞬,眼中的怅然迅速敛去,依旧谈笑自若。

平阳公主笑着微躬了下身子:“陛下早已说过要召见,昨日李延年曾为陛下弹唱过一首‘倾国倾城’曲,她就是曲子中的那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汉武帝喜极而笑,有些自嘲地说:“朕连她的容貌都还未看清,就觉得她已经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她如何可以立在水面跳舞?”

平阳公主笑说:“陛下不妨猜猜。”

皇帝又看了眼湖面:“是否在湖下打了木桩?”

公主拊掌而笑:“我忙碌了几日的工夫竟被陛下一语道破。”众臣都做恍然大悟状,赞佩地看向皇帝,只是不知道几个真几个假。霍去病只是端着杯酒细品慢啜,神色淡然。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或者该说皇帝尽欢,其乐融融地散去。我和红姑站在暗处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才携手向外行去。

红姑满脸喜色,我却高兴不起来,很多事情懂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它发生又是另一回事。当年的卫皇后也曾在这个府邸中因为一曲清歌引得皇帝注意,今夜另一个女子在她眼前重复了她的传奇,皇帝今晚灯下看李妍时,可会有片刻记起多年前的卫子夫?

幼年时最喜欢参加宴会,觉得热闹非凡,大家都很高兴很快乐的样子,单于在时更是个个妙语连珠,阿爹有时不想去,我还痴缠着要去。今日再次坐在皇室宴席上,才真正看清了富贵繁华下遮藏的全是冷清。

我突然很想阿爹,心绪低沉中脑中浮现的是九爷的身影,很想去看看他灯下温暖的身影。一盏灯,一个人,一屋的平安温馨:“红姑你自己先坐车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红姑细看了我几眼,柔声说:“去吧!不要想太多,不是李妍也会有别人,这世上男儿多薄幸,女子多痴心,卫皇后是聪明人,会懂得如何安然处之。”

月色铺满石街,柔和的银色光华流淌在飞檐屋角,偶有几声狗叫衬得夜色越发静谧。正沿着长街快步而行,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忽地在前面猛然停住,霍去病从马车上跳下,凝视着我问:“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也在公主寿筵上?”

我轻点点头,他冷冷地说:“真要给你道喜了。”

我咬着嘴唇未说话,自顾向前行去,他对车夫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去,默默在一旁随行。我本想请他离去,可看到他的神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安静地走着。

马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夜也如我们一般沉默下来,长街上只闻我们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着。

霍去病看着前方,轻声说:“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看着它发生在眼前又是一回事。”

我低声道:“我明白,你若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几句吧!”

他侧头看着我笑摇摇头:“就算心里有气,现在也散了,难得见你如此低眉顺眼,何况这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李妍的出场竟然是步步为营,一击大胜。”他慢慢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妍简直深谙用兵之道,先让李延年用一首曲子引得陛下心思大动,却因为公主寿筵顾不上立即召见,只能在心里思慕。再又奇兵突现,克敌于先,如果等着陛下召见就落于被动,天时地利都不见得能如意,今晚的一幕真正精彩。”

月色很好,铺满长街,可我依旧只能看清眼前一点儿的路,长街尽头有什么,我看不清。李妍和刘彻的初相逢,以有心算无心,李妍大获全胜,可以后呢?

两人沉默地走着,看路径,霍去病是要送我回落玉坊,拐过一条长街,前方刹那灯火通明,一长串灯笼上“天香坊”三字隔着老远就看得分明。几个人从天香坊内出来,天香坊的几位大牌姑娘竟然亲自相送。我不禁细细打量了几眼出门的客人,心头巨震,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霍去病立即伸手扶住我。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出现在大汉朝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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