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向着对岸桓煊和堂妹的方向张望一眼,只见男子丰神如玉,女子艳若桃李,低眉浅笑,樱唇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汩汩的酸意自心间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该放羽觞了。”太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阮月微心头一突,忙定了定神,拿起一只羽觞放入池水中——因是赏花宴,羽觞上都应景地描上了各色花卉,接到杯子的便要以杯上的花草为题赋诗一首。
众人都知她爱海棠花,将那只画着折枝海棠的留给她。
皇帝、淑妃和一众公主皇子的羽觞都已放入水中,阮月微盯着自己放的那只,心中暗暗期盼着这杯子能停在桓煊面前,仿佛那样便能证明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她的羽觞本来已经从桓煊面前漂过,却冷不丁与大公主的牡丹羽觞在水中撞了一下,拐了个弯,竟然又飘飘悠悠地到了桓煊面前。
阮月微双眼一亮,心口仿佛有只雀儿扑棱着翅膀。
桓煊低头看了眼羽觞。
阮月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一定已经注意到上面的海棠花了。
桓煊确实看到了,他一见杯上的折枝海棠,便知这是谁放的。
阮六娘也看得分明:“三堂姊最爱海棠花,这只定是她放的,不知她准备了什么赏赐。”
桓煊道:“女公子取了便知。”
阮六娘本来也有此意,但有心试探他对阮月微是不是余情未了,故意这么说。
见他无意接阮月微的杯子,阮六娘顿感熨帖,俯身舒臂,向水中一捞,便将羽觞取了出来。
阮月微在亭子中望着,见桓煊迟迟不取,最后竟被阮六娘取了去,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大公主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阿阮,你的杯子似乎叫你家六妹妹捡了去,真是巧了。”
阮月微口中发苦,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家人自是有缘。”
大公主又道:“听说你家六妹妹诗画双绝,正好叫我们一饱眼福。”
吴兴公主笑道:“看太子妃便知,阮家六娘子定然也是文采斐然。”
又指着水边的两人道:“阿姊你看,这两人坐在一处,是不是像一对金童玉女?”
大公主不太能欣赏阮月微,自然也不能欣赏神似她的阮六娘,只敷衍道:“真的。”
不一会儿,内侍呈了一分诗卷过来,正是阮六娘所作。
她不是第一个取杯的,得诗却最快,几乎是援笔立就,单是这份捷才便叫人刮目相看,再一看诗作,连皇帝都忍不住接连赞了两声“好”。
诗卷在亭中传阅,诸人方才发现阮六娘不仅作了一首上乘的海棠诗,还画了一株海棠,笔意洒脱飘逸,颇有风人之致。
大公主向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向阮月微笑道:“阿阮,你家这六娘子真是不简单,恐怕把你都比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满口的称赞。
阮月微一句也听不下去,勉强敷衍了一会儿,叫人将准备好的海棠花玉佩和金锭赏下去,便对众人道失陪,带着侍女疏竹和映兰去后头更衣。
她在净房中呆了会儿,心绪稍平,这才走出来。
正要回亭子中去,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表姊留步。”
阮月微一下子便听出这是她表弟、武安公世子赵清晖的声音,心头不由一跳。
第37章
阮月微与赵清晖虽是表亲, 但算不上亲近,他们相差年岁既远,阮月微又在太后宫中长大, 两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 也就是婚丧嫁娶和拜年时打个照面。
这少年有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症,生得苍白羸弱, 脸又尖又瘦,偏生一双眼睛却很大,眼睛黑得看不见瞳仁,看人时定定的, 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冒着股阴寒气。
阮月微擅长和孩子打交道,对这个病怏怏的世子表弟也不吝啬她的关怀,一两次后, 他便总是跟着她。
但只要她周围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他便站得远远的,从来不同他们一起玩,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阮月微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回, 他们家有宴席,亲戚们来做客,来了很多孩子, 赵清晖也在其中。
孩子一多, 她便顾不上这个古怪的表弟,他照旧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客人走后,她发现自己养了三年的金丝雀,被拧断脖子扔在院中的海棠树下。
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但隐隐约约感到和赵清晖脱不了干系。
自那以后她便有些怵他,总是有意躲着他,他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后来他渐渐长大,懂事了,才开始收敛一些。但阮月微有时候不经意地瞥过去,总是会发现他又在看她。
以前阮月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即便知道这蛇并不想伤害你,可被他挨近、缠上,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