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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天蓝(13)

“借一本书,借一本书!”西子跳过客厅里天兰的爸爸和妈妈,一溜烟进了天兰的房间。一进去就压低声音说:“程涛这家伙是疯子,我爸把单位替他联系好了,他却突然要回乡下去教书,把我爸给气得,哎!”

“怎么回事?”天兰也觉得奇怪。

“哪知道,走的时候连这个月的家教费都不要,还跟我说叫我无论如何也要考出最高水平,给他一个面子。”

天兰沉默。

下午的时候,天兰借故出门,来到了师专。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程涛和几个男生在cao场上打球。一如天兰初见他时的模样。胡子刮去了,头发短短的,穿着蓝色的球衣,象阳光一样温暖的形象。

“嗨!”天兰喊过去。

程涛跑过来,责备地说:“你该在家背英语单词。”“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天兰问。

程涛迎着阳光,眯fèng起双眼说:“你为这个而来?”

“为什么?”天兰再问。

“我不属于这里。”程涛笑着说:“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可是,”天兰说:“你曾经那么努力。”

“走,”程涛说:“我请你去喝咖啡。权当为我送行和为你加油。”

程涛的话无懈可击。天兰也就跟着他去了。那是一间小小的咖啡屋,离师专不远。桔红色的灯光散漫地从层顶溢下来,天兰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象下了什么大决心一样的迈了进去。程涛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看穿她心事一样地咧嘴笑了一下。

咖啡端上来,程涛给天兰加上两粒方糖。糖块撞击玻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天兰有一些紧张,可又得装出一副不紧张的模样。脸上的微笑硬硬的。

程涛说:“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

“骗人。”天兰说。

程涛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一次来,还是大一。我看上一个女孩子,头发长长,笑容甜甜。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我用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一半付了帐。可是她回头在别人面前笑话我,说我穿着老土普通话蹩脚,喝咖啡用勺子。后来,我很努力地学做一个城里人,学得得天衣无fèng。我也真的很想留在城里。可是再后来,”程涛喝一口咖啡,继续说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妹妹吗?她真的很象你,我们家家境不好,我念书三年用的钱,全是她给人家做衣服挣来的,老板计件算报酬,她就常常加班到深夜。我妹妹只比你大一岁,可是你知道她的手象什么样子,又粗又大,满是裂口。她应该和你或者和西子一样,有自己的少女时代,穿漂亮的衣服,看言情小说,满球场飞奔,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还有那些乡下的学生,他们至今还在用中文为英文注音,在‘study’下面写‘石大堆’,我就常常想,我念师专,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西子--?”天兰说。

“西子和她的家庭曾一度让我再次迷惑,可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人人都会笑我傻,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也会后悔,但是我不怕,我还年轻,还想和命运抗争一回,输了也不要紧。”程涛洒脱地说:“象你所受过的那些委屈,一晃而过,不留痕迹。”

天兰说:“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欣赏你,也曾经很瞧不起你。”

“知道我那次为什么不和你比赛吗?”程涛说:“你的眼神象极了我妹妹,有一种深藏的自卑。难得的一次自信,我不忍心挫伤它。”

“什么时候再一起打球?”天兰问。

“等你考完,”程涛说:“叫上王新她们,我们来场正儿八经的告别友谊赛。”

“不说告别。”天兰低声说。

“好,”程涛温和地说:“我们不说告别。”

天兰走进考场的前一天收到了冬姨寄来的一张很美的贺卡,蓝天,白云,还有展翅的白鸽。那天蓝得不可思议,蓝得深而辽远。冬姨在上面只写了四个秀气的大字:天天天蓝。妈妈说,这个冬姨,还象做学生时一样的浪漫。妈妈说这话时微微地笑着,象忆起一个多年前俏皮的秘密。天兰想自己也有一个秘密,那就是考上哪个学校就念哪一个学校,绝不花钱买书念。像程涛那样,和命运赌一回,无论输赢,都有机会。天兰不相信自己就考不上大学,她要去冬姨那个城市念大学,冬姨说过了,那儿有最美丽的大海,象秋天的天空一样,也象程涛所描述过的美丽的田野,一望无际,令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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