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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120)

“是吗?”老慡对着我说,“我们都要向你爸爸学习!”

我很想跟老慡说,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我们没有一百万,但我们肯定会跟别的人有些不一样。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退下讲台。沉默是我的习惯,我的态度。不去辩解,不去说明,只要做了就好。这一点我和阿南是如此相像。

从每天电话里得知,这些天他都忙于在成都和灾区运送物资。他告诉我他还特别回了一趟我老家雅安。

“我家房子如何?”我忍不住问。很奇怪,那一刻我鼻尖回荡的,竟是每当雨天堂屋里腊ròu的浓香和木质家具散发的霉味混合的气味。

“挺好的,没倒。”

我想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那……小叔呢?”

除了小叔,我想不到雅安还有什么别的亲戚,就像除了老屋,我想不起那里还有什么地方属于我。那是我心里的禁忌之门,没想到因为这场天灾被一下子轰然打开。血脉亲情,大抵就是如此吧。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所有的仇恨都不过是一纸烟云。

“没见着。”他说,“你家里没人,隔壁邻居说他六年前谈了个南充的女朋友,后来就跟着她走了,再没回来。也没人晓得他去了哪里。”

这个我曾经发誓永远都不想再见的人,看来真的是永远都见不着了。

“你在那边好吗?”我问阿南。

“我很好。”阿南说,“你也照顾好自己,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那时是中午下课时分,我挂了电话才发现教室只剩下我和肖哲两人。他没去食堂,吃的是泡面,浓重的香精兑出的面香在教室里飘散。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把面碗搬到颜舒舒的座位上,对我说:“是你爸给你打电话?”

“嗯。”我说。

“他都说啥,说来听听。”

“没啥。”我说。

“马卓同学,你身上最值得我学习的精神就是谦虚和低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发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赞叹,然后把吃了一半的面碗往我的方向挪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来一碗?我还有一碗。”

“不要。”我和他同时说出这两个字,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马卓同学,拒人千里之外可不是你的闪光点。”

他说完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的,在空空的教室里回荡了很久,好像他讲得是什么特别幽默的话,好像我们昨晚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这样的气氛没意思透了,我站起身就往外走,乘机逃避这浓墨重彩却不怀好意的面香味。走到教室门口,我忽然想起来。转身大声对他说:“你别跟着我,不然我翻脸!”

“那你去哪里?”他已然站在我身后,端着泡面问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看来,他真的忘记了我说过“不要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后面”,真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我皱着每天问他,“你再走一遍我看看。”

他果然上当,转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我立即小跑着出了教室。

“食堂没饭,回头是岸!马卓!马卓马卓!马卓同学!”我的身后响起他绝望的呼喊。但他到底没有追出来,估计是心里清楚,如果他那样做,我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

我直接跑到大cao场上。cao场边的广告栏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宣传海报,其中最吸引人的无疑是连续一周的花蕾剧场的“抗震爱心义演”,什么蒋雅希纪念歌会,音乐剧《蓝色理想》回归大演,“芭蕾精灵”于安朵专场等等等等。

我正站在那里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轻语地问我说:“马卓,你会去看我的演出么?”我吓一大跳,转头看到于安朵。她在闪闪发亮的黄色舞蹈服外面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舞蹈服紧身的夸张,腿部曲线十分明显。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下身没穿另外的裤子,而是露出一道极为窄短的蕾丝裙边,五月中旬,以这样的装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校园内,即使是女生,我也不好意思多看她一眼。

她热情的招呼则令我更加警惕,不知道她旧葫芦里这次又装了什么新药。我决定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就在我正想走开的时候她又说话了:“他出事了,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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