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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12)

她不仅骗了他,还骗了我,我们根本没有去沈阳,在那灰色的开得迟缓得不能再迟缓的列车上,我睡睡醒醒最后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站台,我被她匆匆地拉下了车。

“沈阳到了吗?”我问。

“不去了,在这里转汽车。”她拖着大包行李和我的小箱子,一个人昂首走在我前面。我闻着站台散发的恶臭气味,目送那辆老旧的灰色列车哼哧哼哧地离开,仿佛是拖着我童年最后的一点儿幸福时光,慢慢慢慢离开了我的视线。

几经周折,她终于把我带到了一个南方小城。我们带的东西很少,几乎是重新开始。而她早就看好了这里的房价,找到了房屋中介,迅速地买了一小套房子。房子的面积正好能解决我俩的户口问题,于是我在开学的前一天也顺利地进入了当地一所不错的中学,拥有正规的学籍。而她自己,则在小区门口幵了一家小店,专门卖她自己做的衣服。衣服都是手工做的,只此一件,一口价,爱买不买,生意居然不错。足以维持我俩的日常幵销。

店名是我起的,她很中意。那个小小的招牌,挂在很不显眼的地方,不认真你根本看不见,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雀斑。

第5章

我该怎么来讲我的初中三年?

故事好像很多,但其实都很无聊。

我始终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选择来这个小城落脚,这里的阳光好像从没热烈过,雨总是说下就下,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适应它的潮湿和阴冷。我常常想念北方,肆虐的风沙,灼热的阳光,林立的高楼以及小区门口新疆烤ròu串的浓烈香味,那才应该是真正的城市吧,大气,包容,自由,让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但因为她回不去,我就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我并不是怨恨她,我只是想不明白,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就算不是池振宸,愿意养她的男人也不计其数,她为什么却宁愿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就算远离了贫穷,孤独也是逃不掉的宿命。

她真的安心于此吗?

我没问过。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我们母女俩很少谈心,尽管相依为命,我好像也无从去了解她,哪怕她嘴角上扬,也总觉她有满腹的心事。只有一点我从不怀疑,她在怀念某人,那是一定的。

长久以来,每晚服三粒药丸,一粒白两粒棕,是她睡前必须的功课。

我问过她是什么,她答我:维生素。

趁她不在的时候,我研究过她的药瓶,全是英文,有一个词看不慊,到网上查了,明白是“褪黑素”,有助于睡眠。只要不是什么病痛,我便放下心来。但她睡眠不好是肯定的,初三复习最紧张的时候,一般是我比她晚睡,但纵是我再轻手轻脚,上c黄的时候,她也总是会醒来,披件薄衣,靠在c黄边问我:“饿不饿?”

正长身体的我总是饿的,明知她辛苦,也只能厚着脸皮点头。她便利落地转身,去厨房给我去做蛋炒饭。饭炒得很香,加了绿色的葱花,一粒一粒,松软可口。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她多半是在阳台上打太极,一招一式,甚是优美。若时间够,我总是陪她打完一整套,她常常会半路停下来,微笑着看我打完,不说一句话。

这样的生活,与我理想中的模式相去甚远。我只想赶快长大,去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那种迫不及待像沸腾的火山暗流,不时在我心里汩汩滚动,催促我快快启程。

拿到天中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她让我到维维安家去送礼。我中考的分数差了两分,多亏维维安的爸爸帮忙,我才得到珍贵的扩招名额。我打开袋子一看,礼物是两条中华香烟和两瓶五粮液。

我问她:“人家不收怎么办?”

她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会收的。”她穿一件自己做的素雅的洋装,脸上是恬淡的笑容。我心里忽然恶毒地想,她难道不知道最好的谢礼是什么吗?如今什么时代了,还有人送这么老土的礼物?

“要不你去吧。”怕被人嘲笑,我临时打了退堂鼓。有点不情愿地窝在沙发上,假装认真看电视。

她走到我面前,拿眼睛瞪我,不说话。我知趣地怜了袋子出门。其实我内心是愧疚的,如果不是我这么不争气,硬生生差了这两分,如她这般骄傲,绝不肯放下身段去求人,更何况是去求一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呢。

维维安跟我同校同级,但不同班,她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文艺女青年”,整天抱本书在校园里踽踽独行那种。我们都知道彼此,但从没有说过话,更谈不上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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