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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恋(56)

我说:“他还能对你说什么?他知道我一定会孝顺你。你才过半百,起码还可以再活三十年。若是改嫁,那正合他的意思,有人接替他照顾你。”

妈妈一听,忽然哭起来,“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了他我一个人怎么办?”

“跟我过呗!”

“你将来要结婚养孩子啊!”

“真是的。”我跺脚,“难道你不打算帮我带孩子?”

妈妈回过神,抹干眼泪,“是!我得帮你带孩子。现在年轻人不会做事,我得跟着你。”

隔日,泰然一家过来探望。爸爸依旧沉睡,秀姐炖的鸡汤最后让妈妈喝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怎么安慰妈妈,“当初泰然他爸走的时候,我比你更苦。我自己又没工作,家里只剩一点点积蓄,三个孩子都小。丧事办完了,我们也一穷二白了。你看你家木莲多有出息多孝顺。”

安慰人的好办法之一,就是给对方诉说更大的痛苦。

妈妈半晌不出声,忽然说:“父母媒妁,也就这么过了一辈子了。”

我转过脸。玻璃墙的倒影里,已是一脸泪水。

“感冒好了吗?”泰然问。

“都没去注意了。”我说。

他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不放心,“还是去请医生看看,似乎有些发烧。”

“大概是太激动了。”

“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

我笑了一下,“你不说还有你的吗?”

“是。”他握我的手,“有我陪你。”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事要向我询问,以我马首是瞻的大男孩了。他现在是个独立的,有能力承担一切的男人。小毛毛虫晾干翅膀,成了一只漂亮的大蝴蝶。我很荣幸在他这转变的过程中一直在旁边观看。

我的烧一直没褪,到了次日傍晚已经近38度,咳嗽不止,浑身乏力。我又不敢惊动妈妈,自己悄悄去门诊挂号,拿了点药,顺便买了份粥回来。

正在盛碗,忽然听到微弱的声音,唤我:“小莲……”

我的手一抖,勺子落在桌子上。

爸爸睁开了眼睛,神情清醒了不少,吐字也清晰:“好香啊,是什么?”

“是皮蛋瘦ròu粥。”妈妈连忙答。

爸爸看着我,说:“光喝粥怎么行?你现在那么瘦。”

我猛点头。

爸爸又说:“总要结婚的,再拖就不好找对象了。”

我一直点头。

他对妈妈说:“你就跟着女儿过,多出去走走。”

妈妈哭起来。

爸爸静了半晌,忽然又说:“小莲高考填志愿的事,由着她吧。服装设计也好,编导也好,学出来都是一门本事。”

我心里一痛。只有老父还记得他的小女儿当初声声说要做服装设计师,结果为了心上人学了劳什子中看不中用的编导,钱赚不少,但是始终空虚。

他关怀我。

那之后,他就没再说话。次日凌晨的时候,他便走了。

我扶着妈妈看着护士把他推进太平间,回过头,泰然急冲冲跑过来。

我看着他一步步跑近,那画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强撑着的一口气,这才放心地吐了出来。

泰然立刻从我手里接过妈妈。

我头昏脑胀,怎么回到家的都不清楚。

下车那时天刚大亮,街上长长两排路灯瞬间全部熄灭,金色的阳光转眼照耀在大地上。这才发现人间已经是春末了,花正开在最灿烂的时节里。

人死灯灭,灯灭了,黎明也来到了。

妈妈这时候反而很冷静了,叹口气,说了句“他也算没什么遗憾了”,独自回房间休息。

我看泰然下巴上的胡渣,想他凌晨爬起来跑医院也辛苦,对他说:“你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了。”

他不肯,“我留下来,也许能用得上。”

我笑笑,不勉强他,“那我去和我妈挤一张c黄,你睡我房间。”

“你还在发烧?”

“兴许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伸手摸我额头,我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凉的。他收回手,立刻穿上外套,“我们回医院去,你这温度不正常。”

“不用了,吃点药就好了。”我实在不想再回那地方。

但是泰然不依,拉起我就往门口走。我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直直往下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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