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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恋(7)

我对秀姐说:“你好福气。大儿子勤奋贴家,两个小的又是一对金童玉女。你看,往这里一站,就和拜年一样。”

秀姐不住地笑,招呼我吃糖果。妹妹泰萍过来坐我身边,和我说:“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大哥早就在等你了。好几次楼梯里有人走,他都以为是你。”

“是吗?”我问,“他惹了什么麻烦了?”

弟弟泰安说:“不是的……”

就这时,泰然回来了。好家伙,才一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点,也许是因为瘦了,五官鲜明许多,更加俊美。他人站在门口幽暗处,又穿得一身黑,简直和背景融为一体。

我对泰萍笑:“看,你哥像不像个黑社会?”

泰然看到我也没见多惊讶,只是问:“回来了?”

“哎。”我点点头,“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他挠挠头,我闻到了烟味。

我问:“给我带的手信呢?”

“唉。那是榴莲,哪里能放到现在?”

我忽然凑过身去。他似乎给吓着了,猛地退后,问:“做什么?”

“闻闻你有无口臭啊。”我笑。

他也笑了。

在他家吃了顿便饭,我便告辞。泰然送我下楼。

他告诉我说:“前些天有公司找我,平面模特。我没去。”

“为什么不去?”我问。

“厌倦了。”他拿脚蹭着土,他在我面前总有许多孩子气的举动,“我想表演。不想老对着镁光灯一个表情定格三十次。”

我听出来了,他说这话里的赌气的成分,像是在向我抱怨我把他凉快在一边太久没理会他。这个小子,这个小豹子,千万别成家养的了。你最最迷人之处,最最吸引人的卖点,就是你的不羁呢。

你是注定要做浪子的,邪恶而优雅的,即使是杀人也要用洁白的手帕拭刀,死亡的结局,人们永远找寻不到你的尸体。

未来的道路漫长且孤寂,你是否做好准备了?

我开始带他去参加各种试镜,应征小配角。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反角,让人又爱又恨。

他问我为什么。我看他,那双桃花眼,那薄薄的嘴唇。想演大好有为青年。还是等出头之后用来突破自己吧。

导演很喜欢他这样子,他们为坏人不够帅,帅哥不够坏而苦恼许久,泰然简直如同一场及时雨。他又是那么谦虚勤恳,是那么知进退识大体,和所有人都相处愉快。他的戏终于多起来,常常加戏。我也愉快地看着往日在他身上的耕耘终于渐渐有了收获。

他们和我说:“阿莲,你这个徒弟不错!”

徒弟?我乐。做徒弟的此刻正在摄影机前,摆出迷人笑容勾引军阀的姨太太,做师傅的从工作中偷跑来探班,在场子边喝汽水。

天渐渐热了,泰然的衣服也见薄。那么一层衬衣,怎么能遮得住他美好的身材?女演员几乎整个人都要巴在他身上。他依旧从容地笑,太太,能否和我跳支舞?

音乐响起。呵!是夜上海。我闭上眼睛跟着轻哼。夜上海,不夜城,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如同落了一地繁星。黄包车里坐着穿旗袍的窈窕佳人,公子哥儿簇拥着当红女星,伶人一甩水袖,唱一曲《牡丹亭》。

这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梦,梦醒了,树上知了正在叫夏,风卷竹帘,发间的栀子已黄,一丝残香萦绕不散。

第3章

六一儿童节,泰然小朋友满二十岁。我现在却早已是一个二十四岁的老女人了。而他呢,他甚至还不能结婚。

酒足饭饱了,泰然去洗碗,我剃着牙齿坐在阳台上吹风。

这个都市的夏季已经来临,潮湿闷热,汽车尾气聚集不散,一下雨就是酸雨。公交车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酸味,手把都是腻的。不下雨,太阳也只是那么暧昧地在云层里露个脸。碰上出外景才要命,导演身先士卒地满场跑,我是助理,总不能不跟着。一天下来,累得像头牛。

回到家里,一个人的家,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所以我想要是有一天我死在里面,恐怕过了一个星期才有人知道。

不过现在好了点,我多了个去处,泰然这里目前是任由我进出的。

我躺在椅子里,瞌上眼睛,昏昏欲睡。我想我今天是喝多了。泰然和我讲了许多笑话,很多是片场里的,很多是那些和他合作的明星的。我听得起劲,不知不觉喝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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