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眼前这寡言少语的二姐姐除了一张脸确实如容嬷嬷所说那般昳丽,能搅动一城儿郎魂牵梦萦外,苏玉瑶怎么瞧,也瞧不出她那股子“执拗的潇洒劲”。
“无事,”苏令蛮收回视线,指着前边桥驿下正耍杂耍的手艺人,提起了兴致:
“瞧瞧去。”
长安城里有两样在苏令蛮眼中是顶顶好的,一是美食。
与定州粗糙的炒菜手艺不同,长安城汇聚了天下美食,八大菜系里出点名堂的菜品,都能在相应酒楼吃上,各色点心亦是层出不穷。
才来了一月,苏令蛮便觉得钱袋子有打饥荒的架势。
还有一样,便是这西市上各坊里乱窜的手艺人,耍杂耍的、捏糖人的等等,不一而足,热热闹闹地将整个国都点缀得热闹而丰富。
看完杂耍,苏令蛮心满意足地赏了一吊钱,见苏玉瑶又转头看她,才弯了弯眼角:
“阿瑶妹妹缘何如此看姐姐?”
苏玉瑶赧然地收回视线,她能说自己是看人看呆了去?且不提她,方才周遭那帮子看杂耍看呆了的,有几个当真是因为那耍猴的卖艺人?
苏令蛮不疑有他,抬步欲走,斜刺里却攀来一只手,伴随着吊儿郎当的一道声音:
“这位小娘子,不知贵姓?”
苏玉瑶惊得叫了一声,眼见那人的手快搭到阿蛮姐姐肩上,却被其一个轻巧的旋身躲了开去,丁香紫裙摆仿佛在这熙攘的街面绽开,旋出了一朵花。
“哪来的登徒子,我鄂国公府之人也是你能招惹的?!”
苏玉瑶急急呵斥,此番是她硬拉着阿蛮姐姐出来,若姐姐当真出了差池,她可难辞其咎。
苏令蛮却知晓,对方既敢在京畿卫来来往往之地行动,必是有所倚仗,她来长安不久,却也知晓鄂国公府恐怕不如在定州时听起来“瓷实”。
果然,那油头粉面的少年儿郎不过一哂,摇了摇胸前折扇,便不在意道:
“美人儿何必跟着那泥腿子出身的苏府,不若跟着郎君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苏令蛮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这恶霸强抢民女的戏文颇为耳熟,她早年在定州还常听,没料到便是天子脚下,这词儿也没见变化。
苏玉瑶却想起这人是谁了。
庆隆公主自嫁驸马除生了两个丫头,肚子便再未见动静,不巧这驸马早年有桩风流债,唯一的儿郎被偷偷养在驸马老家,庆隆公主生不了儿郎,自然也不好阻止驸马将老家的儿郎接来传宗接代,言为过继来的“嗣子”。
这“嗣子”怕就是这光天化日搭讪的儿郎了。
牵扯到皇家,纵然这庆隆公主不大有面儿,也不是如今的鄂国公府得罪得起的。
苏玉瑶到底年纪小,正为难不知如何处理时,却听长街外马蹄阵阵,一行人鲜衣怒马,踏马而来。
在西市敢踏马行街的,不是那不要命的二愣子,便是背景强横到连皇宫都可以横着走的天皇贵胄。
苏令蛮抬头,骤然看去。
晌午的阳光柔软而温和,给天地罩了层细纱。吵杂的街市人声鼎沸,可在纵横而来的萧萧马鸣里,一切都成了默景。
为首那人仿佛得天所钟,眉目清举,而惊艳了时光,让人再无一丝余力去注意其身后的一切,只记得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
因太过深邃,仿似人如草芥,过眼无心。
人人噤声恭立,人群不约而同地分开一条道,任这行少年郎君们呼啸而过,鲜衣拂过春日,徒留一片张狂。
苏令蛮眯眼看着这行传说中的纨绔踏马离去,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油头粉面儿郎悄没声地跑了,也不知何故。
人群突然齐声叹了口大气,有长安本地的不免拍胸脯道:
“这威武侯的气势,真真是越来越足了。”
“可不是?我方才连口气都不敢喘,生怕招了威武侯怒。”
谁都知道,威武侯轻易不动怒,可但凡动怒,必整得人生死不能,不管你家底多厚,后台多硬。
传闻中,就没有威武侯能看得上之人。
苏玉瑶奇怪地看着这阿蛮姐姐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什么,眼珠子一转,好奇问:“阿蛮姐姐可是寻到了国都好儿郎?”
她这话,自然是打趣,毕竟威武侯是京畿万千贵女梦中死也想攀上的万年雪山,长安楼子里各色花魁都欲千金买一夜的香馍馍。
便阿蛮姐姐容色过人,有国色天香之姝艳,可到底与威武侯地位悬殊——
有点理智会掂量的聪明人,都知道要够,就得去够那能够得上的。
孰料她的阿蛮姐姐不是寻常人,更不是那会掂量的聪明人。
但见苏令蛮眉眼舒展,阳光映照在她黑色的瞳仁里,透着股逼人的璀璨,苏玉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仿佛隐隐能看到嬷嬷口中那个将一郡儿郎都弃若敝屣的狂傲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