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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10)

“你抬起头来。”

曹丕淡淡地抬了抬手,看着殿前跪地请安的女子。但见她一袭火红的衫子,用料是轻薄光滑的丝缎,依稀可见娇嫩的肌肤。待她站起身,婀娜的曲线玲珑浮凸,显露无遗。风轻轻吹来,那裙摆和背后的乌丝、额前的刘海,荡漾出一曲静默的舞。泪滴状的衣袖时而张开,时而垂下,腰间荼白的帛带时隐时现,那里包裹的,是盈盈不堪一握的纤弱。

“你害怕吗?”

她不答。

“你害怕朕?”

她还是不答。

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答。面对堂堂一国之君,说不害怕是假的,更何况自己还要对这深浅难测的人交付自己的初夜。个中滋味如何?全然无措。可是,若承认了自己害怕,又会不会坏了他的兴致,扫了他的威严,惹他龙颜不悦?

薛灵芸突然觉得跟眼前这样举世无双的男子打交道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她用以思考的大脑很艰难地才能设定出下一步要怎么说,怎么做。入宫以前父母的叮咛犹在耳畔,切忌任性妄为,切忌惹恼了有权势有地位的人,尤其是皇上,万不可逆他的意思,须得处处顺从,忍让,要用尽一切方法博他欢心。等等等等。简直就像吵闹的苍蝇一样在头顶盘旋。

咳咳??

薛灵芸不由得晃了晃头,仿佛要将苍蝇们赶走,或者示意它们说话小声一点。曹丕见此情形,愕然道:“你在做什么?”

“啊?”薛灵芸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支吾道,“这里,这里有蚊子咬我……”一边说,一边涨红了脸,手脚无处放,先前端正的姿态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但不想曹丕竟笑了,朗朗的笑声,在宫殿里清脆地回响。

然后便是侍寝。

这男子带着细细的胡楂,像儿时山头摘来的狗尾巴糙,挠着颈窝,背脊,后腰,又轻轻地沿着手臂向上,从肩头,至锁骨。她觉得痒,想笑,但不敢,于是便像提线的木偶一般僵着,任由他牵引。一身红衣就落在c黄边,和她一样,安静地躺着。

月光皎皎。

后来他疲累地睡去。她细看他的眉眼,手指探过他均匀的鼻息。移至唇畔,指尖终是忍不住落下来,碰了碰那些胡楂。

他便醒了。

“朕喜欢你。”他说。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笑容浮上脸,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如水温柔。

“为什么?”

“需要原因吗?”

因为她是这沉闷的宫殿里,难得的简单与生气。甚至是她的惶恐,羞怯,还有偶尔流露出的幼稚和笨拙??

都弥足珍贵。

因为她是回宫以后,第一个令自己开怀大笑的人。

曹丕自许昌回来,首先听说的,就是御花园枯井底的那桩命案。段巧笑的死令他伤感。毕竟是曾经讨过他欢心的女子,虽然口碑向来不好,刻薄尖酸,脾气古怪,自己也曾将她冷落至一旁,但就这样死了,又觉得未免太可惜。更何况皇宫怎么说也是威严神圣的地方,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不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曹丕问薛灵芸:“段贵嫔的死,是你先发现的?”

“嗯。”

“害怕吗?”

“好像,忘了。”薛灵芸挠头道。曹丕笑道:“可你今天却想起要害怕了?”

“嗯。人已经死了,也不是太可怕吧。”

“朕是说,你怕朕。刚才。现在。”

还在纠缠于那个问题呢。薛灵芸撅了撅嘴,心想,总不能照实说,我害怕,是因为担心你的刁钻古怪喜怒无常吧。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我只是,只是没有见过皇上。”这话将曹丕逗得更乐了,他揽着她,朗笑道:“见过之后就要记得,在皇上面前要自称臣妾,不能张口闭口都说我。”

“哦。”薛灵芸点头。

曹丕又道:“朕为你精心地安排了迎接的仪式,还喜欢吧。可惜啊,原本以为朕可以亲自到宫门外看着你,宝马香车走过来,谁料许昌却出了些状况。朕曾经做梦,梦见自己在烛台设宴,遥见烟尘滚滚,云雾弥漫,车骑便迤逦而至。然后,朕赐‘夜来’做你的新名字。夜来,薛夜来。你和朕一同乘坐雕玉皇辇入宫,朕再封你为昭仪。”

“夜来?”

“嗯。”曹丕道,“朕依旧赐你夜来,可好?”